从窗户跳进去

——希区柯克的窥伺：偷情与杀人

张立勤

    窗户，打击我，一直! 它们经常朝我扑过来，黑压压的，像鸟群一样。我回北京，尤其明显。我每一次，都不得不仰起头看着那些密集的窗户们，仰得我脖子发酸。北京，是一座让我对窗户产生排斥感的城市。如果在原野上，有一扇亮着灯光的窗户，它是温情的。而北京不是，它的窗户愈来愈多，就愈令人烦躁不安。

    一扇窗户，其实就是一个人的存在，至少一个人会拥有一扇窗户或N扇窗户吧。人这一生，与窗户难解难分。我不知道，一扇窗户会藏有多少昨天，或是今天？然而，我相信窗户，制造了无数爱情和阴谋？又掩饰了无数爱情和阴谋？希区柯克这一次利用了窗户，而且是后窗，拍摄了他的电影《后窗》。

    我喜欢《后窗》里面的窗户，那是一座楼层不高的公寓。后窗与后窗之间，离得不是太远。后窗一旁，有阳台，有金属楼梯。窗下，有花坛。每天，有一个草篮，用绳子从楼上的一扇后窗中被女主人吊下来。一只可爱的小狗，自己从草篮中跳到地面上玩耍，然后再被吊上去。电影的后窗里，有一个无时无刻在舞蹈的姑娘，她的后窗中，夜晚是浪漫的派对和乐队。有一个寂寞的夫人，倒两杯酒，放在桌子上，自己与对面的酒杯干杯、然后自己一饮而尽。她对着镜子，认真地涂口红，戴帽子。她把情人带回来，又轰出去，一个人倒在沙发上哭。还有一对爱在阳台上睡觉的中年夫妻，她们打着对脚，睡得十分市井。快下雨了，他们急于把垫子和被子，拉进屋子。于是，就下雨了。下雨了，就发生了希区柯克惯于拍摄的故事。

                            亲爱的,我陪着你

    在这个有点陈旧和拥挤的公寓里，人们好像都单纯的、雀跃的、各自的生活

着。只剩下了杰弗瑞，某报摄影记者。他在工作中不慎摔断了左腿，整条左腿打着石膏一动也不能动。他坐在轮椅上无所事事，一个人孤零零的。他从自己的后窗中，看着公寓后窗中发生的一切，六个星期，四十多天。天黑了，他在躺椅上睡不着觉，睡不着觉就看下去，看着看着睡着了, 第二天醒了接着看。就是这样，杰弗瑞开始的看，是无意的，是打发时间的。每天上午，会有一个叫史太太的护理员，来帮他擦洗身子和收拾房间。他的漂亮女朋友丽莎，也会来看望他。丽莎非常爱他，但是杰弗瑞还没有拿定主意。他无法爱她吗？真的无法吗？因为她太漂亮，太聪明。因为自己的职业，太漂泊，收入太少……

                              窥伺

    那个雨夜，杰弗瑞突然发现对面窗户中的推销员，鬼祟的提着箱子多次出入房间。杰弗瑞拿起了望远镜和他的远镜头照相机。从这一刻起——看，进入了窥伺——对一场杀人阴谋的窥伺。杰弗瑞通过了望远镜等工具，看到了刀、锯和绳子。接着，又看到了女人的手提包，珠宝和结婚戒指……推销员杀了他有病在床的妻子，并支解了尸体。杀人与肢解，杰弗瑞都没有看到，他只看到了作案之后的一系列反常行为。当然，我也没有看到，我是不敢看希区柯克的某些惊悚影片的。而希区柯克在《后窗》中的电影眼睛，将故事悬念与逻辑推理做得不露声色，又不恐惧。希区柯克在他的《后窗》中，是否想在所有人的忽略中，制造一次犯罪。其实，犯罪从来没有远离过日常生活。忽略，是因为你还没有遇险。假如，你还能够忽略罪恶，那说明你的生活多么美好。希区柯克没有将罪恶，强行从生活中剥离出来。一边是派对偷情，一边是销尸灭迹。

    生活就在生活里面，而不是外面。生活不管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偏要把发生的事件另建“文件夹”呢。另建，是形而上的，是电影的，或是别的什么的。《后窗》在故意告诉我——后窗，不仅仅是后窗，后窗还是故事——是假的，也是真的；是惊人的相似，也是那么的不一样；是争吵，也是一句话不说……

                                后窗与窗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