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软的红
——他看到她修长白皙的双腿,张开在……
爱情像不像吹口香糖
张立勤
女模特瓦伦汀撞伤了一条狗,于是,她相识了狗的主人老法官。有一次,她去跟老法官说狗怎么办,发现他正在监听邻居的偷情电话。瓦伦汀说,真恶心!老法官说,按照你的想法去告诉那个打电话的男人。瓦伦汀说,我会去!——基斯罗夫斯基就是这样果断地切入了他的电影《红》。真实!还有什么比同步“听到”正在发生的事情更真实呢?老法官一生都在寻求真实,再以此为依据判断被告人有罪,或无罪。而恰恰,他似乎永远都得不到真实。得不到!这对于老法官是一生的苦难。他挣扎在没有真实的“案件”中,也挣扎在窃听的真实中。
瓦伦汀,敲开了老法官邻居的门。那个打偷情电话男人的妻子说,他在楼上,正在打电话谈工作。瓦伦汀一扭头,还看到了他们可爱的女儿,她刹那间不想告诉了。瓦伦汀说,我弄错地址了,对不起——不能真实!第一次袭击了瓦伦汀,她走下台阶,险些跌倒,那是内心的跌倒,不是吗?瓦伦汀还毕竟年轻,还没有经历过什么,她目前正在与波兰的男朋友谈恋爱,她还刚拍了个口香糖的广告一夜成名……总之,瓦伦汀自己的生活境况,及其体验,都还很薄微。
唯有,她与老法官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举起酒杯,喝着放置了“许多年”的李子酒。那“许多年”中的沉痛什么的,才会随着喝进去而给予着瓦伦汀。当然,瓦伦汀身上的清纯,也在二人的面对面中而触及了老法官。有一天,老法官告诉瓦伦汀,他宣判了一个水手无罪。后来,那水手结婚了,有了三个孩子。瓦伦汀说,你没有错,甚至很对。老法官说,可他是有罪的。瓦伦汀说,你心软了?老法官的目光和表情都是硬的,他的心会软吗?老法官窗户上的红色窗帘在微微飘动,我仿佛看到N个夜晚,就都在那里边了——他一个人,坐在写字台前的转椅上,椅背上搭着一条红色的薄毯子,他在偷听电话。他一辈子都在偷听,他已做不到不能不偷听。他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他明知道这样做是无耻的……基斯罗夫斯基将自己的边缘思考,毫不手软的扎入他电影人物的心上,扎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老法官说,你知道爱情的晕眩和恶心吗
一天早晨,瓦伦汀看到报纸上的消息,老法官以窃听别人的隐私被告上法庭。瓦伦汀跑到老法官家来说,不是我告的。老法官说,知道,是我自己告的。瓦伦汀说,为什么?老法官说,那天我看到你哭了,我在想你说的话。你走了,我找出一支钢笔水都干了,我是用铅笔写的,写完就投了出去。我揭发我自己,是想看到你的反应。瓦伦汀说,你一直在等我?老法官说,是的。他们又倒了李子酒,那小小的高脚酒杯,里面荡漾着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想起喝它的李子酒。那酒——透明、浓郁、酸涩、甜苦……酒的经历,与人的经历相差无几吗?屋子里的红色家具和饰物,一起围拢了过来。老法官说,我梦见了你,你很幸福,四五十岁的样子。这个样子,与老法官现在的年龄相仿。时间错开了二十年,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间隔的二十年,会是些什么呢?
T型台上,瓦伦汀朝我走过来。她的脖颈、胸部、双腿……将《红》的美,四射开去,四射的哪里都是。红,瓦伦汀,美,追光,音乐。我宛若站在后台,我在晕眩。散场后,老法官出现了,瓦伦汀一笑。剧场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他们的对话又开始了。后来,他们在咖啡馆,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继续他们的对话。瓦伦汀说,我想出原因了,你为什么救那个水手,你在回避某些更重要的事情。你曾经爱过一个女人,她背叛了你。老法官说,是的。瓦伦汀说,他漂亮吗?老法官说,她金发,很漂亮,穿着很漂亮的衣服。可是,有一天,我看到她修长白皙的双腿,张开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下。我跟踪他们,很久,很远,穿过了法国和英吉利海峡,体会着屈辱,直到她意外死去。从此,我再也无法和女人相处。那个男人,叫奥布林。几年后,一个案子交到我的手上,我看到了一个名字,奥布林。瓦伦汀说,你应该放弃这个案子。老法官说,我不想。他负责建的楼塌了,砸死了许多人。我判他有罪,完全合法。我办完这个案子,就退休了。
背叛,让一个男人一辈子不相信爱情。这是基斯罗夫斯基的视角,真叫人望而生畏。
瓦伦汀的爱情刚开始,她遥远的波兰男朋友,总是猜忌和冷淡。瓦伦汀仰着头,她的脖子很长,很性感,她在望什么?她也不相信爱情吗?而在此时此刻,她与面前的老法官,就是这样坐着,坐着,时间像停滞了似的。

为什么要偷听,为什么要背叛
我十争喜欢《红》里的红灯罩、红桌子、红椅子、红毛衣、红短裙、红吉甫、红剧场,我尤其喜欢瓦伦汀做的那个巨大红背景的口香糖广告。似乎这一切,都是一种又一种的情感,是基斯罗夫斯基的吗?是我的吗?都是!爱情在影像中,就是这样事物着,颜色着。爱情,有种种原因,又没有原因。爱情,非常无常,又非常不安全。爱情,从天而降,又美妙至极。爱情,就是这样拼命的存在在大地上。瓦伦汀与老法官会相爱吗?没有交待,电影中只有他在等她,她来找他。
《红》中,还有瓦伦汀弟弟的吸毒,法律系学生奥古斯特与女朋友的恋爱与背叛,瓦伦汀的摄影师对她的爱慕,老法官的狗生了七只小狗……
基斯罗夫斯基的电影线索与红色盘根错节,它们侵犯着我的神经末梢。我近乎,是在退缩地看着《红》的,我越退缩,红就越辽远,越心寒。
向电影大师
基斯罗夫斯基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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