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让你死
张立勤
为了玛琳·黛德丽,我收藏着影碟《蓝色天使》。这是德国第一部有声影片。在电影史上,
从无声到有声,按说该是一种进步。而恰恰在这个细冷的早上,从沙发上惊醒的我,突然想到:电影有了声音,是否破坏了原来无声的旷达与隐含——表情的、眼神的、肢体的,道具的、背景的等等,或许还有无法说清楚的那部分东西。这些东西,都与声音无关!
声音,会给予你耳朵以限度,也会给予你心灵以限度,甚至它会削减什么?
我听出了机房、话筒和电线什么的,都参与了玛琳·黛德丽声音的传递。当然,还有电影故事,以及距今七十七年已逝的光阴。玛琳·黛德丽的声音——柔顺,轻俏,温热。在此刻,我只指她的声音,冲出了工业围困,依然令人销魂。“即使只有声音,玛琳·黛德丽也让人心醉。”这是海明威说的。海明威风流一世,对于玛琳·黛德丽,他却只能沉浸于她的声音里吗?

嘶叫——他们也听到了
看《蓝色天使》,我不必太用心思,因为,这无非是一个流俗的故事。几个大学生,每天晚上,去看玛琳·黛德丽饰演的歌女洛拉的演出,买她的明信片。明信片上,洛拉的裙子是用羽毛粘成的,用嘴一吹,羽毛会扬起来。可是,你还没能看清楚洛拉的美腿,羽毛就又落了下来。于是,你不断地去吹羽毛,也不断地看不清楚。也许,你光凭吹羽毛,是永远看不清楚你想看清楚的女人身体上的某些部位的。就是这样,“看不清楚”导致了这些青春盎然的学生,不断地跑向剧场。
教授上课的时候,发现了明信片。他气愤的同时,内心被触及。他回到家,也去吹明信片上的羽毛,晚上又跑到剧场去找自己的学生。在化妆间,他遭遇洛拉,教授无措至极。其实,他像他的学生一样在背地里吹明信片上的羽毛的时候,就垮掉了——玛琳·黛德丽太惊艳,太柔媚,太性感。
一个世代往复的陷井——美色!你能抵抗的住吗?《蓝色天使》中的教授不能。

洛拉迷倒了教授
如此一个卓越的教授,为了洛拉魂飞魄散。他们一夜缠绵,第二天早上教授迟到了,学校由此辞退了他。接下来,教授向洛拉求婚,然后结婚。而洛拉,依旧每天晚上演出。教授对洛拉说,你不要唱歌了,不要卖明信片了,你别那么贱!可洛拉反而轻声的说:这是我的生活来源。是的,现在的教授,失业了。他没有资格给予,便没有力量阻止。教授与洛拉住在剧场,一住就是四年。期间,教授不得不端着放有带羽毛的明信片的盘子,到观众席中去卖,还必须上台扮演小丑——他要生存。
一位有钱的男人,与洛拉在后台拥吻的那一夜,教授发疯了。他嘶叫着,嘶叫不是语言。当语言不能表达痛苦,而靠了嘶叫去表达的时候,我的心拼命抖动——我听得见这拼命抖动的声音,尽管我的心拼命抖动是无声的。我在想,假如这不是一部有声片,那么,我看到的只是教授嘶叫的样子,那样子!张大着嘴,痛苦的肌肉线条,痛苦的杂乱头发……哦,我知道,这是超过语言与声音的样子。我也知道“嘶叫”的声音,夺取了许多“那样子”对我的视觉冲击。不过,我还是为我听见的嘶叫,流出了眼泪。教授从剧场跑了出来,“蓝色天使”也还像往日一样在舞台上唱着:再次相恋/从没有想过……

我的讲桌!他死前一定这样想.
教授走得跌跌撞撞,大街上的雪下得很厚,煤汽灯的亮光鬼魅地看着我。教授走到学校,摇响门铃。守门人开门,他用尽力气上楼,撞进教室。深夜的教室,过去的荣誉而孤傲的自己,
还飘浮在此。他一屁股坐在讲桌边,死了!他的右手,死死的抓着讲桌的一角。守门人追进来,怎么扒也扒不开那一只抓住讲桌的手。他活着的时候,没能抓住自己的讲桌,死了却抓住了……
注:<<蓝色天使>>导演__约瑟夫.冯.斯登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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