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你也曾经荒诞

张立勤

我曾不加思索地认为，荒诞是被制作出来的，比如荒诞电影、荒诞小说、荒诞剧、荒诞画等等，并觉得这些制作者们非常善于将本来很正常的事情，弄得荒诞和离奇起来。于是，每当我面对如此的荒诞的时候，往往会不禁发笑。有一天，我竟然发现，荒诞不完全是被制作出来的，即便就是被制作而出的，也未必是建立在正常的生活素材之上，而是对生活里的荒诞的一种机智的发现与利用。在现实生活中，荒诞的故事时有发生，甚至可以说无处不在，只是我有意无意地忽视了它们，排斥了它们。

朋友A，发过来一副图片，这是属于被制作出的那类荒诞：一头小猪，整个头支在墙头上，小猪笑容可掬，但露出的却是一口人的牙齿。尽管那是一口很漂亮的牙齿，像牙膏广告上的那种洁白整齐，但匹配于一张猪脸，可想而之这是何等的荒诞。这是一种故意，故意的有点狰狞。这是一种让我无法笑出来的荒诞，苦涩的荒诞。或许，我在欣赏这幅图片的时候，惊诧地呲着与小猪一样的牙齿，反倒构成了一个更加荒诞的现场场景。这场景，没有故意，有些突发，与此同时也给我造成了有口难言的感受。

朋友B，他没有吃晚饭就去看电影了，没料到影片中的女主角，长时间地在做饭。他看着那女人极其认真地把肉切成薄片，又一片一片地将其沾上面包渣，再仔细地翻过来掉过去地在锅里面煎……他看着这样的镜头，简直就要饿昏了过去。他对我说，早知看得是这样的电影，一定先去吃饭好了。看来，这部电影是要吃饱了撑着看的。

朋友C，她曾跟我讲述，小时候她一家三代住在一间房子里，别人家的任何响动她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包括在床上做爱的声音都无法不去聆听。所以，她觉得那间房子的墙壁非常薄，薄得叫人仇视。她还说，她从来没有独处的时刻，她多么希望一个人占据一间屋子，自由地做这做那。我现在想，每时每刻都被别人聆听的生活，该是多么的荒诞而可怕。而每时每刻都无法不去聆听别人的生活，该是更加的荒诞而可怕。

生活中发生的荒诞，会刺伤我的神经的。可一般情况下，你爱记忆痛苦，却不习惯记忆荒诞。只有你在观赏那些被制作出来的荒诞作品时，才得以返回自己曾经的生命经验之中。其实，走过了日复一日的你，历经得荒诞已无计其数，种种原因我不以为然，并误以为一切都是正常的——正常的，你以为是正常的。不正常的，你也以为是正常的。所以，自然就将就了下来，忍受了下来。试想，忍受荒诞，是否比忍受痛苦要好受得多，也许是这样的，但也不一定。感觉到自己在忍受着什么，是不幸的，是悲剧性的。而面对忍受本身的浑然不觉，则正是荒诞的成立。幸福是一种感觉的说法，是带有一定的欺骗性的，因为感觉充满了弹性。

总而言之，荒诞并没有远离生活，荒诞就是生活本身，荒诞是生活的内容之一。认可荒诞，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谁都难逃此种境遇。也许人的一生，大都被别人，或被局势牵着鼻子走，即使是可以任凭自己去左右的一件事情，也不能保证不出差错。这个世界，本来除了差错，就是差错。并且，人类自始至终都在改正差错，弥补损失，完善自我的努力中生长着，进步着。问题是，没有人会确切地告诉你，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或者原来你是对的，现在又不对了诸如此类……生活中，各种正常与非正常的矛盾，以及它们之间的相互牵扯、制约、依恋，置换、颠倒、混杂，组成我们赖以存在的物质与精神的环境，你仿佛在一大片沼泽地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

    正常与荒诞，天才与疯子，真理与谬误，陆地与海洋，人性与兽性，季节与季节……都让一线隔开，那一线，正是你把握不住，沉思不尽，梦牵魂绕的地方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