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夜班车上下来,已是子夜。街上没有人,路灯把我的影子拉长在泛着水气的柏油路面上。
抬头间,天上一轮凄凄冷冷的圆月,清淡如水。我记起来了,再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了,小的时候家里穷,买不起月饼,于是乎长大以后很少有中秋节的回忆。母亲前两天就打电话叫我回去,因为面临几件关乎前途的事情需要处理,我说了句到时候再说就挂断了电话。
一个人出来闯荡两年多了,虽然折腾来折腾去,却仍是没什么成就,无房无车。想找个知心体贴的老婆也毫无眉目,我真担心回到家行囊一落地,母亲又会唠唠叨叨个没完。
母亲虽然文化不高,却也读过几年书。小的时候经常讲些人情事理教育我,起初爱听,听得久了,逆反心理渐重,便也开始烦了。出门这么长时间,有时候混不下去就想打电话到家里倒倒苦水。可想起母亲担心起来一准会叮嘱个不停,每次拿起电话不等拨号便又放下了。
正走着,口袋里那只破旧的手机响了,是朋友潘,一个靠着笔杆子生存的文学坚守者,这种时间一般只有这样晚上工作的人才会找我。听声音他异乎寻常的高兴,他刚拿到一部长篇小说的预付金,自年初他把乡下的母亲接到北京,总算又有了笔可观的收入。“明儿我请客,吃小龙虾,不见不散。”小潘高兴地说。我推辞了一番,又不愿伤了文人的自尊,还是应允下来。
晚上睡眠很好。天气转凉以后,我以为我的状态一直比较好,从早春生长起来的浮躁像一棵树一样终于可以在秋风中安静一季了。
小潘的气色也不错,自从有一部小说在圈子里叫好以后,他还是比较得志的,身边团结的一些有层次的人越来越多,我这个寒酸朋友难免生分起来。也许正以为如此,在他第二笔巨额稿酬进帐以后马上想到了我。
我们简单拥抱了一下,就在餐馆的一个靠窗的地方坐下。
“先点几盘小龙虾。”小潘说道。“我知道刚认识你那会儿你最爱吃这口儿。”我干笑两声,拍了拍干瘪的口袋:可是囊中羞涩呀。
“今儿管够,”小潘边说又要了几样别致的川味小菜。
小龙虾上来的时候,我正要往外打电话,问一下我正应聘的那家公司是否对我的材料感兴趣;也是这时候,我发现自己迟交了话费,手机已经停了机。“怎么啦?”小潘问。
“没交话费给我停了”,我用力拍了拍那只沟通我与外界的破旧手机,轻轻放入口袋。
“管他呢,先吃着。”小潘夹起一只小龙虾放入我碟中。突然间他眼睛怔怔盯着碗碟,半晌不语。
过了一会他问道:“你知道这虾为什么死的时候都用脚抱着肚子吗?”
我笑着说“肚子里有虾籽,她护着她的孩子们,我妈从小就给我讲过这个。”“彼此彼此,也是我妈告诉我的。”
小潘却没笑,停了停说:“树欲静而风不息,人欲养而亲不在……你也该回去看看他老人家了。”
“抽空准回去”我说着犹豫了片刻,才夹起了一只虾。
杯来盏去,正吃着。服务员给送上一盒月饼:这是中秋节我们餐馆送的,祝你们阖家团圆,中秋节快乐。小潘一怔,突然拿出了手机说:“出门忘了告诉我妈一声。”
电话很快拨通了,潘边说边点头,挂掉电话,喃喃自语:“我妈果然还没有吃饭,等了我一个中午。”
一时间,我头嗡的一声,我蓦的被一种久违的叫做亲情的东西击倒在地。
我放下筷子对小潘说,下午我去车站订张票,明天回家,无论如何中秋节要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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