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逝黄石的罗炯同学
(2022-03-28 07:33:10)
标签:
罗炯工伤同学 |
分类: 故土旧忆 |
魂逝黄石的罗炯同学
罗炯是我的大学同学。他来自安徽农村,家庭贫困。他个子不高,方形脸庞,很有男子汉气概。他留给我的唯一照片是我们在抚顺雷锋纪念馆前的合影。弹指一挥间,47年过去了,我们同学之间已经很少提到罗炯了,但是,我总忘不了那场使他命丧黄石的惨痛事故。
1975年夏天,我们来到湖北黄石市大冶冶炼厂实习。这是一个年产50万吨粗铜的大型冶炼厂,有一座巨大的铜反射炉。上班的第一天,我们跟着师傅爬到了炉顶。师傅刚刚给我们讲完皮带加料的注意事项和安全要求,炉下传来了两起巨大的爆炸声。“不好,渣口放炮了!”经验丰富的师傅告诉我们。
“伤着人了!”恐惧的喊声传了上来,我拔腿就往下面的炉口跑去。
渣口和炉尾已经乱成一团,人们的吼叫声、伤员的呻吟声、汽车的喇叭声、反射炉巨大的咆哮声,使我们如临战场。在渣口的工人师傅和实习的师生都负伤了,伤得最重的是罗炯。他灵活,跑得最快,刚跑到炉尾,由于反射炉料墙倒塌炉内压力猛增,常闭的炉尾尾气阀一下打开,1000多度的烟气把他从头到脚笼罩了。我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惨不忍睹,他的眼皮全烧脱了,往下挂在脸上,两只手像红烧肉,衣服烧到那里皮就脱到那里。我们用一块白床单把罗炯包起来往车上抬,安置在椅子上,权作担架。车一开,罗炯就坐不稳,我们想扶他,竟找不到一处可以扶手的地方。看到罗炯的肚皮上还一块皮肤,我只好把白床单往他肚子上一按,才把他勉强稳住。
医生告诉我们,罗炯因为大面积深度烧伤,一旦感染就会有生命危险,第11和第12天是最危险时期。为了抢救罗炯的生命,请来了北京积水潭医院的专家,那里有中国最好的烧伤科医生,用的是从日本进口的抗感染药品。伤员想吃水果,武汉市招待外宾的苹果也调来了。为了保证伤员喝上鸡汤,我跑到附近的农村里,捉住农民的母鸡再谈价,不管多贵,千方百计的买回了几只母鸡。
罗炯的外伤控制的很好,没有一处感染。北京的医生回去了,随着时间的一天天过去,我们的担心也开始放下一些了。突然,传来了罗炯不行的消息,湖南医科大学内科教授被接了过来。女教授诊断的结果是罗炯的气管和肺部被高温烟气灼伤了,内部感染很厉害,恐怕过不去。
罗炯的病房是绝对隔离的,我们只能从窗外看看他。他一丝不挂的躺在一个大摇篮似的病床上,为了保温,床上安了许多电灯泡。罗炯真像一个人体标本,浑身没有一块肉皮,全是红红的肌肉,由于失水多,脸上肌肉绷得紧紧的,上下嘴巴合不拢,牙齿也暴了出来。罗炯受伤的第11天,他要吃甘蔗、喝肉汤,我们找来了甘蔗,满足了他的要求,煮了肉汤,喂他喝了几口。晚上,罗炯很烦躁。我等在门外,只见他嘴张了几下,突然凝固了,医生说:“他解脱了!”
罗炯是在黄石市火化的。我们跟随着灵车,一直看着他的遗体被送进焚烧炉,才饱含泪水转背离去。火化场的高高烟囱冒出了缕缕青烟,我在心里祈祷,“罗炯,我的好同学,你一路走好!”
罗炯的父亲来到了中南工大,把儿子的书籍一点不落的清了回去。罗炯的父亲希望学校收下罗炯的弟弟读书,由于学校没有答应,老父亲一步一回头伤心的离开了中南工大。
罗炯的逝世,给我留下了难以磨平的心理伤痕,每每看到奔腾的铁水或铜水,总感到那里有罗炯的影子。在敲打计算机的时候,我想,如果罗炯不读大学,如果他不下工厂实习,如果他还活着,也该当爷爷了,那怕是在农村当个最普通的老农民也好啊。
可惜,人生的单行道上没有这些“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