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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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七妹 |
分类: 故土旧忆 |
七妹
七妹,男孩也。我们老家的风俗,男孩为了好养,喜欢取个女孩名,如婆女儿,婆婆儿、妹子。七妹,在家是第七个孩子,又是一个难得的男娃,取个女娃外号就顺理成章了。我们从小打成一坨,他喊我兄二婆(弟弟的意思),我喊他七妹,直到发蒙读书,我才晓得他的尊姓大名章德明。
上世纪五十年代,我的老家是沅水下游的木材集散地,商贸发达,客流如云,小镇被人誉为小南京。我家和七妹家隔得不远,都在小镇的大码头一线。我家和卖米面的胡爷爷、卖饺饵的赵爷爷屋搭着屋,是栋破破烂烂的大木房子,房前屋后都是菜地。七妹的家坐落在连着码头的街道上,街道两边都是米行、木行、茶馆、饭店、杂货摊、油盐铺,热闹得很。他家开米行,是个小业主。相对于我的爷爷是河里背竹子的苦力,父亲是排古佬,七妹的家境优越得多。那时候,我就非常羡慕七妹家的木房子崭新崭新的,特别是门面上好像刷了一层桐油或清漆,看上去好有钱好气派。
大码头一带是小镇上最热闹的地方。我和七妹一班娃儿,饭碗一丢,就汇成一团,从小街的这头闹到那头。天一断黑,我们鬼叫鬼喊,捉迷子、抓“强盗”,闹得天翻地覆。特别是八岁九岁狗都嫌的时候,我们一伙唱着自己也不明白的歌谣:“吹火筒,灌米汤,灌你姆妈一裤裆……”惹得大人一顿好骂。
稍稍大一些后,我们就打溜票,傍着大人溜进正街的戏园子去看戏。这种把戏,十之七八不会成功,我们也不害怕,大不了被守门的揪着耳朵赶出来。后来,我们发现,戏台的后面有个小洞,刚刚容得一个孩子爬进去。我们从那里进去,提心吊胆爬过黑布隆冬的好长一段距离,就可以从戏台的前面钻出来,心安理得的趴在台沿上看戏了。娃儿都是猴子屁股难得安分,遇到打打杀杀的武戏,我们还能安安静静的看上一阵,遇到吱吱呀呀的文戏,长胡子的老头儿唱啊唱老是不进去,我们就会打退堂鼓。
七妹的家教严,这些出格的“坏”事他好像参加得不多。
小学我和七妹同在一班,初中同校不同班。在学习上我俩一直以成绩优异被老师所喜欢。1965年初中毕业,我考上了中专到长沙读书去了,七妹却意外的落榜了。七妹和千千万万知青一样下放到广阔天地接受“再教育”。好多年后,他回到了小镇,考上了卫校,成了镇人民医院的一名医生。
我每次回到老家,母亲都要对我说,七妹是个大好人、好医生。弟弟告诉我,他是一个人品和医术都很好的医生。我的妹妹多病多灾,没有少麻烦他。后来母亲年岁大了,身体毛病多了起来,她最喜欢找的医生依然是七妹。来去匆匆,直到我的母亲和妹妹先后离开人世,我也没有去镇医院一次,更没有当面谢谢七妹。
我好多次自责自己,再忙也得看看老同学啊。转而一想,两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见面固然是一件高兴的事,不见呢,几十年前的七妹就定格在我的心中,他清瘦秀俊,斯文礼貌总是那么美好的留在我的脑海里,是不是同样值得高兴呢。
写到这里,我不得不说说七妹当年考学落榜的原因。听别人讲,1966年学生闹到县里才弄明白,七妹的落榜不是他没有考好,而是教育局把他的档案弄丢了。这个说法对于七妹来说太残酷了,一个孩子九年的努力在一个疏忽中付诸东流,一个青少年的人生轨迹从此改变。明白真相后,我们都为他抱打不平,可那又顶什么用呢?
或许这就是命?!(2012年4月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