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某某某(浮世孤星)
海水不再温暖,大玻璃窗再也没有日出,相思树叶不再生长;踏着石板,犹如踩着破碎的心,而心里的泪,永远没有滴完的那一天。微凉的空气还未吹散旅途的疲劳,不知名的树便散布下雪花般的飞絮,路灯下的黑夜又仿佛一片迷离薄雾。
回想,她大学,他高中。一个圣诞节晚上,头顶法国帽的他在她的公寓楼下等她送她节日礼物与祝福。那时她根本未将小于自已的他怀有想法,只是心底仍留一丝虚荣:要是做这个帅气男孩的妻子,该是一种荣耀!于是她只以姐的身份教训他不要逃课。他们常常一起看电影、逛公园。一天,他对她说:“你要等我6年,我有4年在大学要读,加两年兵役要服,6年一过,我就娶你。”按照承诺,以后的6年中他们没有任何联系。她因未婚夫意外身亡再次去西班牙,那一天她的好友说有要事嘱她赶去,晚上时她疑惑地赶去好友家,而此时,她被人突然拦腰抱起、旋转,睁眼一看,是他!她开心得说不出话来,就任由这样的快乐变成旋涡将她围绕在里面。而如今,那个在朋友眼里,永远是凉鞋、牛仔裤、白色衣裙的她,在失去丈夫荷西.玛利安.葛罗之时,已是中年。曾经一再断定自己先去,劝他再娶并率先私立遗嘱的她,怎么也未料,连,和她一句告别的话也没有,他就这样离去。走了的,是他,也是她;埋下去的,是他。不要哭,我的心,撒哈拉之心。经常做同一个梦,车上是一个人,梦里在上车,去哪里不知道。只留下一个人在家,静静地重复吹最爱的口琴曲《甜蜜的家庭》,与本不相识的人重看最爱的电影《远离非洲》。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告别拉巴玛的秋天,阿里斯都亚的夏夜向她招手,西雅图的隆冬还需面对;她去办理后事,她去学习;她重遇了那些久违的朋友,她遇到了令她喜恨分明的两种老师。人生得以继续。
三毛一生都在帮助人,那些交不完的朋友,实在太多:有老人、小孩,有警察、邮局局长、银行经理,有泥水匠、木匠,有乞丐、流浪汉......,只要是她住的街道,附近基本都是她的朋友。搬家时物件大多送了他们:雕塑、书籍、乐器、荷西的潜水用具......,送给邻居,送给送电报的......,只留照片,还有那相思树叶。人生如是,空空来也,空空而去;又比如朝暮,对于眼前的一分一秒,都更加地去热爱它。
对她的朋友,她带来了许多爱,留下了许多爱。人生,还是公平的。三毛不仅仅是个作家,她就生活在人们的中间,就是那么平凡,那么真实。
朋友多了,求恋者(想不到更好的词,只能生造此词——因为都是单方向的,三毛书中用“求婚”)自然也多了。婚前有香港的学生、日本同学、德国朋友......数之不尽。
只有在孀居后,三毛曾偶遇一人,与此人交谈之中竟发现有与自己的经历、喜好有偌多的相似之处。最重要的,这个同样留有大胡子的男人,呼唤Echo——这个美丽、善良、聪明绝顶的山泽女神之名,竟如此亲切。只是孤独、疲劳、迷航,令她早已习惯于这样的半路逃脱。她继续没有接受这样一个他。他永远也覆盖不了那个他,那个在除夕钟敲十二点时将她紧紧抱在手臂说“快许十二个愿望”的他,那个在她心绞痛时无论在做什么都能丢下冲回家的他,那个曾“骂”她傻女人后又不知道该如何道歉的他。
逝者已逝,回头一念,满脑海的竟是对父母、家人的内疚。自小,父亲那无边无涯的爱,盲目而苛刻的要求,竟然导致了一幕又一幕的父女战役,也导致过通过她毁灭自己来争取孝而不顺的唯一解脱的后果;这种战役,大概是无声的,思想上的,她却从不曾认输。如今,阔别家乡十几二十年后的她,深深感慨,无论何时何地,无论顺境逆境,在她身后一如既往的强烈支撑者,正是她的家人啊。曾经为看大海买一幢别墅,为求一时宁静考虑买个山洞,为中意的一株樱花买个小楼,而这次搬家,一定是为家人,为父母。叶落而根归。
她不会创造故事,是故事和生活在创造她。逝者已去,生者痛定思痛,既不堪思念,又只为生者而生。不过蓦然回首,梦里花落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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