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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船象一匹赛马那样驶过来。
它又发出一支希腊火硝,落到离小船二十步的海面上,比最灼热的太阳光照得还亮,把小船照得清清楚楚。
“只要看到有抵抗的迹象,”单桅帆船的舰长大声喊道,“就开火!”
士兵们都放平了他们的火枪。
“不是对你们说过我们要投降吗?”船老大伊夫说。
“活捉!活捉,舰长!”好几个士兵兴奋地说,“应该活捉他们。”
“是的,活捉,”舰长说。
接着,他转身对那些布列塔尼人大声喊道:
“你们都可以活命,我的朋友们!除了德埃尔布莱骑士先生。”
阿拉密斯微微哆嗦了一下。
他的眼睛凝视了片刻大西洋的远处,大西洋的水面被希腊火硝最后的亮光照得通亮,那些亮光照得通亮,那些亮光在海浪之间来回闪耀,在海浪顶上发光,使得它们遮盖的那些深渊更加阴暗,更加神秘,更加可怕。
“您听见了没有,大人?”水手们问。
“听见了。”
“您有什么命令?”
“你们接受吧。”
“可是您呢,大人?”
阿拉密斯的身子俯得更低了,他用他细长的白皙的手指玩弄着暗绿色的海水,他对海水微笑,就象在对一位女友微笑。
“你们接受!”他又说了一遍。
“我们接受,”水手们说,“可是我们有什么保证呢?”
“一位贵族的诺言,”那个军官说,“我以我的身份和我的名字来保证,除了德埃尔布莱骑士先生以外,都可以活命,我是国王的战舰波莫娜号的舰长,我叫路易—康斯坦德普雷西尼。”
阿拉密斯身子已经向大海俯下,一半越出了小船,这时他突然迅速地抬起头来,挺直了身体,眼睛冒火,嘴唇上浮现出微笑。
“把梯子丢下来,先生们,”他说,好象指挥权在他手上似的。
对方照做了。
于是阿拉密斯抓住了绳梯,第一个向上爬;但是,单桅帆船上的水手们原来以为会看到他满脸恐惧的神情,这时人人都大为惊奇,因为他们看到他跨着坚定的步伐,向舰长走去。他盯住舰长望着,同时用手对他做了一个神秘的、别人不懂的动作,那个军官一见到这个动作,脸色变得煞白,全身哆嗦,低下头来。
阿拉密斯一言不发,把手举到舰长的眼睛前面,给他看他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的底盘。
阿拉密斯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显得威严,冷静,高傲,始终没有做声,神态就象一位伸出手给人吻的皇帝。
舰长一会儿抬起头来,接着带着最尊敬的态度又弯下腰去。
然后,他对着船尾,也就是他的舱房伸出手去,自己闪在一边,让阿拉密斯在前面走。
三个布列塔尼人已经跟在他们的主教后面上了船,现在都惊愕地互相望着。
船上的人都保持着沉默。
五分钟后,舰长呼唤副舰长去他那儿,接着副舰长立刻又回来了,并且命令船向拉科鲁尼亚驶去。
当这个命令被执行的时候,阿拉密斯出现在甲板上,靠着舷墙坐下。
黑夜早来临了,可是月亮还没有升起,阿拉密斯目不转睛地望着美丽岛的方向,舰长已经回到他在船尾的岗位上,伊夫走到他的跟前,十分低声下气地轻轻问道:
“舰长,我们是上哪儿去呀?”
“我们去大人喜欢去的地方,”军官回答。
阿拉密斯整夜都臂肘支在舷墙上待着。
第二天,伊夫走到他面前,发觉这一夜一定很潮湿,因为主教的脑袋靠在上面的木头全都湿了,好象沾上了一层露水似的。
谁知道啊!这层露水,也许是阿拉密斯的眼睛里第一次流出的眼泪!
善良的波尔朵斯,有什么墓志铭抵得上这样的眼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