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神鸟》中扮演“花仙子”的演员就有30余名,唐为对“花仙子”没有太深的印象,除了“花仙子”,还有“蝴蝶公主”、“云裳女”等,令人眼花缭乱的漂亮女孩儿太多了。
当唐为和李小西赶到医院时,看到病床上表情因痛苦而扭曲的被打伤的女孩时,唐为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她与“花仙子”联系到一起。有人喊了声唐经理,就有自称是“花仙子”的亲属情绪激动起来,哭诉着“花仙子”的遭遇。终于从杂乱的讲述中,唐为理出了头绪。
就在今天晚上,这个扮演“花仙子”的女孩在自家小区门口,无缘无故地被几个手持棍棒的男子打了,并且,动手打人的男人似乎目标明确,仅仅针对女孩的双腿,女孩痛苦地倒在地上,双腿鲜血淋漓,送到医院后,医生说,女孩的双腿粉碎性骨折,要想再登舞台,医生都说把握不大。
施暴的几名男子在警察到来之前已逃之夭夭,显然这群施暴者是有备而来,不仅有专人望风,还有驾驶车辆的,就是施暴现场都正好是小区大门监控录像的盲点。这名“花仙子”也是接到一不明电话说小区门口有人找才出来的。目击者称,施暴的几名男子一看就是社会上的闲散人员,年纪很轻;还有目击者说,这伙人一边打还一边说,看你怎么跳!
李小西问是谁打的?唐为还是摇头,忽然,唐为好像猛然惊醒了一样,他对李小西说他有急事要离开,随即,唐为闪到医院花园的僻静角落,拨通了唐雯雯的电话。
“是不是你干的?”
“我干了什么?”
唐雯雯的语气让唐为都觉得非常陌生。唐为不知道该继续往下说什么,只有干咳两声。电话那边也没有声音。唐为强压怒火,他说:“你不知道你闯了大祸吗?你不觉得你这种行为很无耻吗?……”没等唐为把话说完,唐雯雯就打断说:“我不知道什么是无耻,我本来就是个私生女,我的母亲也是私生女,更谈不上有一个清华大学高材生的父亲了,我没有父亲,从小一直都是打烂仗的爷爷把我带大,人家说我的爷爷是个混混……”唐为一听这话,牙床都开始颤抖地上下碰撞起来。
“你母亲是?”
“人家叫她黑妹!”
“黑妹!”轰隆隆似乎又发生了一次强烈地震。唐为瘫倒在地。
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唐为忽然发现这条街上来了一个漂亮的女娃子。
人们都说,成都人说话像唱歌,和成都的天气一样,润润的,软软的,即使是批评人,也像妈打儿,手高高举起,挨到肉上轻轻放下。每天早上,唐为要起床就像要上刑场被砍脑壳,但是又没得办法,铺子必须要开门,生意有没有都是。于是,黑妹认识了唐为以后,每天早上喊唐为起床就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起床了、起床了。”
黑妹的声音萦萦绕绕,飘飘荡荡,就像一只手,挠得唐为心头痒痒的。如果,这时候唐为不赶紧起来,黑妹就会冲到唐为的床边,不管三七二十一扯下唐为的被子,唐为那话儿一柱擎天,就会光溜溜地大白于天下。然后,黑妹就会说:“你看嘛,懒得都要起冬瓜灰灰了,起了床,铺不叠,头不梳,饭不吃,一副懒眉懒眼的样子,看到你,好焦人哦。”
唐为就呆呆地坐在一隅,看着忙前忙后的黑妹,眼睛里逐渐闪动着明亮的光来。有时候,唐为会光着脚丫,故意用大脚拇指去摩娑黑妹的屁股缝缝,黑妹就转身用手打开唐为的脚,骂道:“讨球厌得很!”唐为就坏坏地说:“讨厌就讨厌噻,为啥子要讨‘球’喃?”黑妹可不是一般的女娃子,啥子世面没见过,兵来将当,水来土淹,过去街上那些吊儿郎当的男娃子嘴巴再狡,哪个又是黑妹的对手呢?有些男娃子喜欢占占小便宜,在黑妹身上揩油,这儿蹭一下,哪儿摸一把,黑妹不仅不恼,还假巴意思义正严词:“摸一摸,三百多!”男娃子们就会得寸进尺,说哪睡一晚上瞌睡要好多钱喃?
其实,黑妹很清楚,可以和任何一个男人打情骂俏,但说到上床,黑妹不想让自己步母亲的后尘。女人一旦跟一个男人上了床,这个女人身价立码就会缩水,因此,那些在黑妹身边团团转的男娃子们,个个都像无头苍蝇撞上玻璃――前途一片光明,可是无路可走。
可是,唐为就不一样,在黑妹心中就不是一般的男人。
黑妹在青年路帮人家守摊摊的时候,经常会被街对面卖磁带的铺子里放的流行歌曲所吸引。
“什么时候蛙鸣蝉鸣都成了记忆
什么时候家乡变得如此的拥挤
高楼大厦到处耸立
七彩霓虹把夜空染得如此得俗气
谁能告诉我
谁能告诉我
是我们改变了世界
还是世界改变了我和你……”
黑妹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竟悄悄抹起了眼泪。黑妹就朝歌声的方向望去,就看着懒散地斜靠在破旧的、硕大的黑色音箱前的唐为,他的身体随着震耳欲聋的音乐节奏一浪一浪。唐为留着很长很长的头发,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绿军便,长手长脚地像一只死虾。
不知道是因为唐为让黑妹着迷还是唐为放的歌曲吸引了黑妹,只要每天唐为的铺子门一打开,音乐一放起,唐为再摆出一副百无聊赖的懒散模样,黑妹就会傻傻地把唐为望着,就经常被老板呵斥:“死女娃子,再踹梦觉啊?”
唐为都说不清楚,黑妹哪一点让他如此着迷。在唐为的眼里,黑妹就像川菜中光芒四射的麻婆豆腐。麻婆豆腐一方面集中了川菜中的几乎所有精华,另一方面它又代表着饮食中最朴实的平民情感。唐为喜欢吃麻婆豆腐,就像四川人喜欢吃回锅肉一样。也许,黑妹就是泼了辣椒的麻婆豆腐,又烫、又软,油亮亮、红鲜鲜、热腾腾,滋味长得很哦!吃上一口麻婆豆腐,好吃得连舌头也要吞下去。
随后,两个年轻人很快就熟悉起来,那时候,年轻人当中最时髦的消遣就是看录像了,唐为就带着黑妹整晚整晚地看港台录像。
成都满大街都是录像厅,有5元钱在大厅看三场的消费,也有一元钱一盘,选好录像带之后,把自己关到一间小屋子头,既所谓的包间里看录像的消费。唐为每次都和黑妹在包间头看,买来鸡爪爪和卤猪耳朵,一边啃,一边看到电视屏幕几闪几闪,张学友、黎明、关之琳、郭富称、吴孟达等这些最火的明星就向唐为和黑妹走来。
记得有一次,唐为和黑妹看了一部《夏日情人梦》,男主角是黑妹最喜欢的港台影星郭富城演的,看完录像后,黑妹竟哭了起来,唐为不知道黑妹为什么哭,只是不知所措地看着泪人儿一样的黑妹。最后,黑妹竟骑上唐为的双腿,把下巴搁在唐为的肩膀上,黑妹说她喜欢唐为。
青春的身体肆无忌惮地张扬着欲望和吸引力,唐为猛地一下子把黑妹搂进自己怀中,就像要嵌进自己身体里一样。黑妹被唐为勒得几乎窒息,她大口大口喘着气,一把将唐为的头埋进自己的胸脯中,唐为双手伸进了黑妹的衣服,顺着黑妹汗津津的脊背往上爬,终于勘探到了黑妹胸罩上的扣子,忽然,黑妹挣脱了唐为的怀抱,唐为也一惊,就像被人叫住不许动一样,双手僵硬在空中,只见黑妹像剥开冰棍的包装纸一样,三下两除二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了,唐为的思维有半秒钟的定格,突然,疯了一样咬向黑妹的乳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敲包间的门。唐为和黑妹立刻就像被人拔下了电源插头,唐为脸色煞白。门外有人问:“录像放完了,要不要换?”哦,是录像厅的老板。唐为长嘘一口气。黑妹却不管不顾,还在胡乱地揉着唐为的头发。
唐为努力地让说话的语气平稳一些,他说:“要得、要得,换一盘3元的。”所谓3元的是成都录像厅的暗语,指的是黄色录像。门外老板问要顶级的吗?所谓顶级是欧美的A片,非常火爆。唐为怕黑妹看了被吓着,就回答说还是放香港的噻。老板说那先给钱,唐为说看了出来给,老板不干,说非要马上给。这下子,黑妹急了,她大声对老板说:“晓得了,出来给,不得跑。不要香港的,要美国的!”门外没动静了,好一会儿才听到离去的脚步声。
一会儿,电视屏幕开始闪了,画面中,一位健硕的外国男人和一位金发碧眼的时髦女郎已经纠缠在了一起……这时,是不是因为画面里外国姥的示范动作影响了唐为,唐为竟也想让黑妹模仿画面里的动作,唐为用劲压黑妹的肩头,黑妹不从,唐为憋着劲不说话,非要让黑妹蹲下去,自己站起来,摁着黑妹的头……黑妹紧闭着嘴巴,就像被人按在水里,终于死命地挣脱出水面一样,黑妹恶狠狠地说:“我不要这样!”黑妹说,她要给唐为生个孩子,因为,黑妹说他喜欢唐为。
结果,黑妹竟还是处女。
从这以后,黑妹每天晚上都要溜到唐为的铺子里来,黑妹喜欢唐为把她抱在高高的黑色音响上面,然后,叫唐为踩着竹椅子,黑妹就把光溜溜的双腿搁在唐为的肩上,让唐为把音箱的声音开到最大,特别是那首迪斯科《路灯下的小姑娘》。
“亲爱的小妹妹请你不要不要哭泣,
你的家在哪里我会带你带你回去。
哦呵!不要不要哭泣,
不要不要伤心,
在这美丽的夜里,
妈妈还在还在等你……”
随着迪斯科音乐的疯狂节奏,唐为和黑妹也一波又一波进入忘我的境地,每一次都不得不在左右邻居嘭嘭嘭地拍打房门的抗议声中结束。
终于有一天,黑妹消失了,黑娃出现了。
那是在上世纪1990年大年初三的一个晚上,唐为正准备烫烫脚,早早收拾,黑娃就凶伸恶煞般破门而入,唐为认识黑娃,不过一看黑娃这阵势,有点来着不善。唐为尽管心中有几分怯,但还是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问:
“找哪个?我?黑、黑妹呢?”
唐为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话。黑娃捡起搁在桌子上的茶花香烟,抽出一支点上,漫不经心地环顾了一下房间,扯过竹椅子坐下,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又滋味很长地吐出一股烟来,这才开口说:“黑妹?恭喜你,你娃要当爸爸了。”黑妹怀上娃娃了,黑娃要唐为拿1000元钱了事。
1000元钱揣在黑娃的身上鼓起一大砣,随即,黑娃转身就消失在夜色里。从此,黑娃和黑妹彻底就从青年路、府南河边消失了。有些人说黑妹嫁到广州去了,有些人说看到黑娃吃酒醉死在府南河里,还有人说黑妹难产死了,黑娃把黑妹的娃娃卖了,被公安局抓起来了……反正,唐为从那个春节以后就再也没见着黑妹了。
“你认识她?我妈?”唐雯雯还在电话里问。“不可能,她早就死了,难产死的,是爷爷把我带大的。爷爷也在我大二那年死了。”唐雯雯的话就像插进唐为肉里的铁钩,使劲地扯着唐为,流着血,伴着撕心裂肺的疼,唐为想死。
《活色成都》(二十二)大结局:梅铭东想对余力说:“对不起。”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