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到处都在传，说近期还有特大余震，闹得人心惶惶。昨天晚上，余力是凌晨2点才回的房间，之前，他就拿了张报纸垫屁股，准备在小区的花园里找个角落捱过一夜。

    不大的花园挤满了色彩丰富的帐篷，有人还呼朋唤友地席地而坐，喝啤酒，啃兔脑壳，孩子们在帐篷之间嬉闹着、疯跑着，开心极了。“这哪里是在避震，分明是在郊游露营嘛！”余力都笑了。

    余力握着手机，地震过去都4天了，还没有陈飞儿的消息，手机屏幕是一片无望的黑暗。5月12日地震发生过后，余力还拨过陈飞儿的电话，当时不通，第二天再拨，虽然通了，可没人接。不过，余力也没往心里去，陈飞儿不可能跑到北川去玩耍噻！

    还是地震的前一天，陈飞儿出门的时候扔下一句话，说她和几个朋友出去玩两天，余力关在自己的房间里，正在给母亲打电话，5月11日是母亲节。听到陈飞儿说话，余力也没应声，直到陈飞儿将房门摔得“嘭”地响声，余力才哦了一声，像是喉咙里有一口痰。

    余力和陈飞儿分居已有好长一阵子了，余力在书房里搭了张床，电脑就摆在床头，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代。春节后余力就没有上班了，一直呆在家里，睡觉，上网。余力对陈飞儿说，等他找到事情做，就出去租房子。他们结婚也没买房子，一直都是租。其实，陈飞儿嘴巴虽然不饶人，但心里也没有要赶余力出去的意思，陈飞儿知道，余力没了事做，哪来钱。并且，还对余力说，如果手头紧，可以向她开口。虽说同在一个屋檐下，可是余力还是很少见着陈飞儿，但只要陈飞儿出去几天，她总要提前给余力说一声，回来的时候，也会提前告诉余力。余力知道陈飞儿的用意，可是，余力觉得陈飞儿多虑了，再怎么样，也不能把人领到这里来，这也是对陈飞儿的起码尊重吧！

    都凌晨2点了，实在有些熬不住了，余力还是准备回屋睡。小区保安还说有较大强度的余震，意思叫余力还是暂时不要回去。余力笑着回答，如果房子真的震垮了，一定要先来救他。余力说他会一直开着手机，准备好矿泉水，“晃起来的时候，我就跑到厕所蹲到。”余力说。

    电视屏幕一闪一闪，映着余力那张苍白的脸。余力漫无目的地翻着电视，从央视到东方卫视再到四川各台，所呈现的画面都是一样的触目惊心，可是，余力却心事重重。他走到陈飞儿的房间门口，轻轻地推开门，有一股淡淡的香刺激着余力的泪腺，不知为什么，余力的鼻子竟一酸。

    第一次和陈飞儿见面的地点是在宽巷子。

    宽巷子是一条由民国初修建的平房院落组成的，相对于与之相邻的窄巷子而得名的一条小街。余力特别喜欢在黄昏时分来这里走走，宽巷子两旁的石狮、石墩，还有绘有金钱狮子图案的房门、窗户，都让余力感到温暖。

    每当有雨，宽巷子更有一番情韵。青石板街泛着黑亮黑亮的光，青瓦屋背上的昂首瑞兽被雨雾弥散开去，仿佛进入了时光隧道，余力就会超凡脱俗地徜徉着，有些迷醉。

    那天刮着很大的风，宽巷子人很少，陈飞儿伫立在青石板街的远处，陈飞儿静静地笑着，合着阳光的温暖，就像一幅色调沉闷的水粉画中一抹亮色，似乎被什么触动了一下，余力就面朝着陈飞儿，也冲着她笑。后来，陈飞儿对李小西说起第一次见余力的印象时，就觉得余力像丢失在街头的小男孩，陈飞儿说她喜欢男人挺无助的样子。

    李小西和唐为第一次来到“蜀情花园”看房的时候，李小西竟一下子喜欢上的不是这里的房子，而是余力，还当场就交了订金。连唐为都感到奇怪：“究竟是看上了房子还是看上了那个女兮兮的售楼先生？”李小西说不准侮辱人，难道就兴你们男人喜欢美女，就不准女人多看几眼帅哥嗦？唐为不以为然，说不要相信余力的花言巧语，这些都是开发商的圈套，就是想从你包包头掏钱，“哼！相信开发商的话，麻子婆娘赛西施。”

    最后，虽说李小西没有在“蜀情花园”买房，但和余力成了好朋友，李小西在余力口中成了“小西姐”。唐为说好肉麻哦！

    还记得李小西给余力打来电话要给他介绍女朋友的那天晚上，电视里正在直播着北京奥运会倒计时一周年文艺晚会，晚会在天安门广场举行的，有很多明星，李宇春也在其中，余力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央视不是在封杀李宇春吗？”李小西在电话里问，你喜欢李宇春？余力笑喷了，说他怎么可能喜欢李宇春呢？李小西说，就是、就是，男人都不会喜欢李宇春的，女人嘛，就要像陈飞儿这样，娇滴滴、软绵绵，有时候一惊一咋，这样才又可爱，又惹人怜……余力说：“小西姐，听你的口气，如果你是男人你都会喜欢这个叫陈飞儿的喽？”

    “当然、当然、那当然！”李小西像在说快板。

    陈飞儿是舞蹈演员，尽管在与陈飞儿见面之前，李小西眉飞色舞地描绘着陈飞儿模样的俊俏，身段的婀娜，可是，见了面之后，余力还是对眼前的陈飞儿感到有几分吃惊。都说成都出美女，陈飞儿就是最好的证明。成都女孩的娇小不失丰韵，外表柔媚，骨子里刚劲的特点在陈飞儿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陈飞儿像谁呢？有点像成都历史上那个著名爱情故事中的女主角卓文君。

    成都郊县邛崃女子卓文君，因丈夫去世而整日郁郁寡欢。一日，父亲邀约大才子司马相如前来做客，席间，司马相如一曲《凤求凰》拨动了卓文君的心弦，一扫卓文君心头因丧夫而积闷的愁绪，竟趁星夜与司马相如私奔，来到成都卖起酒来。每当夜深人静，司马相如当月奏琴，卓文君依风起舞，浪漫得很。

    于是，敢爱敢恨的基因早在几千年前就在成都女孩的血液里扎下根。当然，既然司马相如酒客盈门，下酒的好菜一定有兔脑壳。所以，成都女孩对兔脑壳情有独宗就不奇怪了。

    说到兔脑壳，余力努力地咽了咽口水。余力和陈飞儿每次吃火锅都要选择吃自助，因为，自助火锅的兔脑壳免费。于是，一盘又一盘，余力和陈飞儿比着赛似地风卷残云。

    兔脑壳是将兔头先用特制的卤水腌制以后，再将其上涂抹一层厚厚的佐料，味道麻辣鲜香，因其味道好，可吃的部分不多，因此，特别对成都“五香嘴儿”的口味，成都人啃兔脑壳，就像其他城市的青年男女吃一些零嘴儿那样，走在街头，随处可见。并且，啃兔脑壳在成都还有一层含义就是接吻。你可以现象一下，用“啃”字替代“吻”，那种激烈、那种碰撞，有滋有味跃然而生动。

    和陈飞儿在一起，余力的话很少，很多时候，都是在听陈飞儿聊《司马相如与卓文君》，或者，余力就和陈飞儿满成都找好吃的。余力也觉得奇怪，人家女孩子喝水都要数着口儿，可陈飞儿即便吃下10只兔脑壳，在舞台上依旧轻盈飘逸，美轮美奂。咳，吃自己的兔脑壳，让人家呕气吧！其实，这也是陈飞儿喜欢余力的地方，安静，话少，体贴，不像她身边跳舞的那些男娃娃，个个牙尖，整天闹麻了。陈飞儿对李小西说，她选男朋友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话少。

    昏昏沉沉地就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都快10点了。余力把电视打开后，然后去冲澡。电视上正在播新闻－－

    “四川省副省长李成云说：目前各地救灾工作都在紧张进行，10多万解放军、武警、消防官兵，1235个医疗救护队，上百支专业救护队，全省基层干部，各界人士大中专学生及青年志愿者等夜以继日全力以赴地战斗在抗震救灾第一线，截止15日16时，我省地震已经造成死亡人员19500余人，受伤102100余人，被埋12300余人，目前已经从废墟中救出13400余人......”

    余力不知道为什么情绪很低落，上街去吃面，好多铺子都关门了，终于找到一家，还没有坐下，就听有人在摆昨晚晃得凶。余力还纳闷呢，怎么没觉得呢？

    不知道到哪去，余力有些漫无目的。阳光灼人，可街头的人们似乎很享受地都面带着微笑。街边的一处无偿献血点留住了余力的脚步，很大的横幅上写着很大的字：让我们为灾区人民奉献满腔热血。

    余力也加入了长长的队伍。

    献血的人很多，队伍歪歪扭扭地排到了街面。队伍中有两个漂亮男生在说笑打闹，不像在排队献血，倒像是排队请明星签字。一个男生对一个男生说：“你快点爬回去，你看你干筋筋的样子，再抽血，未必喊我打120嗦？”一男生反击：“你才不要来献血，你这个同性恋，有艾滋病，不要把灾区人们传染到了！”说完，两个男生嬉闹地扭做一团，一男生说：“老子先要把你传染到！”

    余力感觉有些燥热，他紧张地环顾四周，似乎觉得身边的人都在注意着他。他想离开，迅速地离开。余力掏出手机，佯装打电话。尽管，余力努力地让脚步沉着一些，可是，余力还是感觉一定有人在他的身后指指点点，像是自己留下了什么破绽一样。走得很远了，余力苦笑，“我害怕什么？”

    还在门外，余力就听着屋里电话铃声响，似乎有什么不好消息传来一样，余力预感到。电话是李小西打来的，语气似乎一碰上火苗就要爆炸。李小西问余力怎么电话欠费了，打了两天……余力这才“哦”了一声，反应过来，怪不得这几天连一个短信都没有。电话里，李小西继续说，陈飞儿出事了，和几个朋友在黑水潭。根本容不得余力吸收消化一下，李小西紧忙着又叫余力马上打车到西门的家乐福门口集合，立即上机场接人。

    “接人？”余力的大脑乱哄哄一片，他理不出个头绪来。“接哪个哦？”余力问。

    “梅铭东的妈！梅铭东的妈来了。”余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梅铭东的妈来干什么？余力倒吸一口冷气。

    天气忽然变得像要下雨的样子了。

    《活色成都》（八）内容介绍：和唐雯雯在一起，唐为还是非常挂念自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