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妈的，脑壳有包嗦，咋个喊到在这里见面？咋个地震期间都不关门嗦？”

    唐为抬腕看了看时间，咂咂嘴巴，说好了是下午2点见，时间都到了。很多年都没来过杜甫草堂了，可是，门票什么时候涨到60块的呢？这不是在活生生地抢人嘛！

    唐为把梅铭东和陈飞儿的尸体拉到都江堰殡仪馆，办理完相关手续就紧忙往成都赶。他叫司机和员工去把饭吃了，都早点回家，两天来余震就没断，家头的人肯定担心。至于秃胖子这边，唐为想把他给应付了再说，不然回家也安静不了。唐为很牵挂李小西，特别是才两个月大的女儿。

    站在杜甫草堂大门外的唐为还是有几分迟疑，这时候，天空正飘着密密的雨，似乎眼前的这一切以曾相识。

    18年前，唐为就要离开成都，也是细雨纷飞，在杜甫草堂，在渲染着浓烈离别伤愁的气氛中，唐为对那个身上时时都散发着栀子花香的女孩说，他一定还要回到成都，回到女孩身边，娶她为妻，然后生一大堆孩子，每天，唐为就弹琴唱歌，栀子花女孩在一旁和孩子们一起舞蹈……

    唐为和栀子花女孩都是四川音乐学院的学生，第一次见着栀子花女孩，就是在栀子花盛开的日子，在校园茂密的小树林里，留着长长头发的唐为看见一个女孩侧耳伏在路边一簇簇盛开的栀子花旁，若有所思。唐为走过去问她在做什么，女孩噘着嘴巴，用食指在唇边轻轻地晃了两下，女孩说她在问栀子花儿为什么这样香，唐为问女孩栀子花怎样回答，女孩说，听不清、听不清。

    女孩一脸的纯真，有点无奈，有些惆怅。这一瞬间，唐为心中涌上别样的滋味，他也轻轻地走到栀子花旁，和女孩靠得很近，一袭栀子花香似乎像伸出的一双手，轻轻地合上唐为的双眼。当唐为挑开眼帘一角，瞄着栀子花女孩时，看见女孩也半闭着眼睛，歪着嘴角，正朝唐为笑呢，四目相对时，两人笑得前仰后合。

于是，在不知不觉中，爱情，就在这样的日子里，在两个年轻人的心里，悄然开放。那年，唐为21岁。

    唐为是自贡人，父母都是自贡磁带厂职工，那时候，唐为和身边许多磁带厂的家属子弟一样，家家户户几乎都有一部录音机。那个时候，没有“好男儿”，没有“我型我秀”，于是，澡堂、小巷、田坝、操场就是唐为放歌的舞台。唐为歌唱得真好。唐为的父亲看着儿子实在喜欢唱歌，并且还唱得有模有样，就很豪放地给唐为买了一部“三洋”牌双卡录音机。靠山吃山嘛，磁带厂一定不缺磁带，于是，唐为经常拿着空白磁带，花上几元钱上街去翻录流行歌曲，《恼人的秋风》、《再回首》等一首首歌曲曾经陪伴着一个懵懂少年度过多少个寂寥的夜晚……唐为对父亲说，他一定要读音乐学院。最终，唐为如愿以偿，尽管当时父亲多么希望唐为能去当兵。

    有爱情、有音乐，还有街边的麻辣烫，在四川音乐学院就读的日子里，唐为就像他谱写的乐句，欢腾着、喜悦着，交织着青涩青春的爱与哀愁。可是，年少轻狂的唐为在1989年的那次学潮中，因为表现得太“活跃”，毕业时，被分配到偏远的小县城的一所中学担任音乐老师，和栀子花女孩在杜甫草堂分别时，两人抱头痛哭。

    唐为一遍遍吻着栀子花女孩泪水盈盈的双眼，一遍遍说着他一定要回到成都，回到栀子花女孩身边。可是，两月以后，唐为收到了栀子花女孩的一封信，几页信纸在唐为手中很沉。栀子花女孩的父亲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没有了政治前途的男人，栀子花女孩说，她怀上了唐为的孩子，不过已经去了医院……多年以来，唐为心里一直悬着一个疑问，栀子花女孩怀的孩子是男是女？这个问题一直纠缠到那个叫黑妹的女孩为唐为流产而止。

    那几页信纸被唐为抛洒在空中，似乎在向曾经的岁月道别一样。

    秃胖子打来电话催了，唐为合上手机盖，从20年前那个细雨霏霏的情节中走了出来。

    雨中的杜甫草堂几乎没有游人，大概是因为地震的缘故吧，这里的工作人员说，上头要求尽快恢复正常的工作、生活秩序，可是，这个时候，谁还有雅兴来拜访杜甫草堂呢？没有栀子花盛开，可唐为却感觉到空气里有丝丝缕缕的栀子花香。还在迷醉，老远就看见一双手配合着一脸让人讨厌的媚笑扑向唐为。刚刚有那么一点触动，瞬间荡然无存。

    一年来，秃胖子缠得唐为头昏眼花。

    “唐为是四川文化产业的领军人物，跟着唐为操，不得挨飞刀！”是的，主要面对偏远农村演出市场的“幸福大地文化艺术公司”有时候还要承接一些红白喜事的演出。上次参与成都市的大庙会文艺演出，秃胖子觉得是一次“幸福大地文化艺术公司”上档次的机会，于是，当得知《神鸟》要作为北京奥运会重大文化活动演出的重点节目，省市领导都高度重视时，秃胖子咋个按耐得住啊，早就蠢蠢欲动了。秃胖子总是说，只要唐为的手指缝缝隙点口口，就够他们公司吃的了，树大好乘凉嘛！

    当然，秃胖子也摸准了唐为的喜好。

    唐为不打麻将，不去K房唱歌，“人家唐经理是艺术家”，秃胖子总是这样说。但是，唐为就是有那么一点点“肝火旺盛”，男人嘛，哪个不想做克林顿呢！看到美女，脚就挪不开。秃胖子说，现在能用钱办到的事情就不叫事情，就怕像唐为这样的关键人物没的喜欢啊！

    秃胖子恭恭敬敬敬地把唐为迎到一茶房，一位看上去很干净、清雅的女孩正静静地坐在茶房一隅。秃胖子喊掺茶后，把女孩喊到唐为跟前介绍说，这个就是唐总，大艺术家，大老板，不仅在成都、在四川都是块硬邦邦的招牌，现在影响已经波及北京，就要叫响全国了，“不愧为四川文化产业的领军人物！”秃胖子豪情满怀，好像在自我标榜一样。也不知道唐为是不是看见女孩的原因，对秃胖子令人作呕的吹捧竟不像过去那样反感。

    女孩个头很高，肤色湿润，好像刚刚淋了雨一样。女孩羞涩地抬眼一笑，又很快将目光躲向一边。女孩穿着吊带小衫，屁股精巧圆翘，胸前的乳沟让唐为身体起了反应。这一切当然没有逃过秃胖子的眼睛，他笑嘻嘻地招呼女孩和唐为坐在一起，说，今天唐总有美女相伴，天又下着小雨，作为一个有品味的艺术家，唐总一定能写出一首好歌词来。

    唐为的兴致看上去很高，三人龙门阵摆得很到位。

    秃胖子示意了女孩一下，女孩说她去卫生间。看女孩窈窕的背影，唐为和秃胖子都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秃胖子问唐为，这个女孩巴适不？唐为反问秃胖子，花这么大心思，有事就直说！秃胖子继续笑，他说，这个女孩可是个处女啊，还在读大学。如果唐为有兴趣，接下来，他都安排妥当了。

    “处女？凭什么判断？”唐为心里说，但笑而不答，他等着秃胖子接下来将要说什么。果然，秃胖子欲言又止地问唐为关于《神鸟》音乐舞剧的进展情况，说他们什么时候能够与竹韵文化策划公司正式签订合作合同。

    唐为有些惊讶：“签合同？”

    “是啊，梅铭东、梅编导说，《神鸟》的舞美灯光要交给我们噻。”秃胖子有点口吃地回答。“并且，梅导还在我手头借了10万块，说是……”秃胖子的话让唐为大为吃惊－－

    “啥子？东东管你借了10万？”

    “啊，是噻，他说要给房子首付。是不是要留在成都不走了哦？”

    《活色成都》（六）内容介绍：秃胖子把剩下的时间交给唐为和唐雯雯，说一切都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