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看到一篇文章，评论中医作为“健康工程”的，称之为“继国家支持特异功能研究之后的又一国耻”。作者反对这一工程的立场，我自然是赞成的。不过，说点容易招来口水的话：我并不认为这可以称之为“国耻”，对于支持特异功能的研究，我也不认为是“国耻”。甚至，我并不认为支持对特异功能的研究就是错的。关键在于：如何研究？如何看待研究？

有人说，中华民族从来没有过科学，也就先天地缺乏科学意识。这种说法自然会被绝大多数的同胞唾骂，不过，如果从科学的本意来说，我觉得这种说法是不错的。我们的祖先创造的灿烂文明，以及在很长的时间里领先世界的知识，都是“技术”，而不是“科学”。技术与科学，最大的区别在于：技术有着很强的实用性；而科学，则是探索未知的东西。换句话说，技术是要做成某件事情，作不成，就是技术不行，比如说，登月，登上去了就是成功，没上去就是失败；而科学，是探索人类能否登月。探索的结果是“能”，是成功；探索的结果是“不能”，也是成功。“能”与“不能”不是成败的标准，问题的关键是结论需要严密的论证和可靠的证据，而不是一厢情愿的决心与美好的愿望。

不管是特异功能还是中医，对于人类来说，都还有着太多未知的东西。从以前的迷信，到现在揭露出来的一个一个的骗局，似乎已经证明这些东西的荒谬性。但是，从科学逻辑的角度来说，无论我们揭露了多少特异功能的骗局和中医有意无意的骗子，都不能完全否定这二者。当然，我们可以论证继续研究的必要性。如果一项研究需要的成本太高，而可能为人类带来的好处有限，就应该停止这样的研究。停止一项研究并非因为它“不科学”，支持一项研究也并非它“正确”。进行研究的原因，在于我们不知道它是怎么回事，而搞清楚它对于我们的生活和发展有帮助。在八十年代特异功能盛行的时候，无论是普通的公众还是生命科学领域的科研人员，有多少人能有今天大家的认识水平呢？如果一个社会中的大多数人认为一样东西充满了神秘，而科学又确实不能给出一个定论，对它进行科学研究是理所当然无可厚非的。即使最后没有得到我们“想要”的结果，又怎么能说这项研究就没有意义？就像当年极为火热的高温超导，全世界都投入了极大的热情，但是到现在也没有得到人们想要的结果。这方面的研究越来越冷，或许跟特异功能一样只留下理论上的可能。我们能否说当初的研究就是错的，或者说支持这样的研究就是“耻辱”呢？

问题在于，我们的社会对于科学研究的态度，跟对待技术的要求一样。如果支持某项研究，就是为了获得获得想要的结果，比如支持登月，就是为了登上月球；支持三线工程，就是为了能发出电来；支持特异功能研究，就是要找到“特异功能”并让它“发扬光大”。如果最后的结果跟预期不同，我们就认为这项研究“错”了。殊不知，科学研究的第一步，是要确认所研究的现象确实存在。当初的研究，无论是公众还是研究者，都略过了这一步，而想当然的认为那些现象是真是存在。司马南对于这方面的贡献，恰恰是科学研究的第一步。只是因为他的结果都是负性的，所以就被“塑造”成了“反对”特异功能的旗手。大家恰恰忘了，他对神功内幕的揭露，起源于他自己的气功生涯。我模糊记得，他曾经说过他只是揭露遇到的神功骗局，但是并不能否定神功的存在。不知道到了今天，他是否改变了他的态度，但是无疑，他的这种态度被绝大多数的人忽略了。

就我个人而言，我无力判断特异功能是否存在，我反对对它进行大规模研究的原因，并不是它不存在，而是它不值得花大力气研究。因为它即使存在，对于社会发展也没有太大的帮助。而我们还有许多更加值得投资研究的领域，公众的钱，应该投资到更容易为公众带来好处的研究中去。同样的道理，我反对中医作为“健康工程”，不是因为中医一无是处，而是因为我们已经有更加可靠更加有效的现代医学。

可惜的是，当我们说“支持”某项研究的时候，大家就认为是认可了它“假设”的结果。当我们说“不支持”某项研究的时候，就仿佛是否定了它的存在。政府研究经费的发放，应该是投到当前科学界认为最有意义，最可能为国民带来好出的领域。没有大力支持的研究，也并不表示就是“错”的或者“没有意义”。民间的经费，民间的力量，自然可以进行他们认为有意义的研究。就像比尔盖茨，就用他的基金支持美国政府“没有支持”的研究。

对中医中药的研究，并不是要中医“大放异彩”才是成功，而是作为一个普通的研究对象，认清它的虚实真假。就我所知，现在国外也还有实验室进行着中药的研究，但这丝毫不能证明他们就认为中医中药是“瑰宝”。对任何事物进行科学研究，都不会是“耻辱”，更不会成为“国耻”。进行研究不是问题，问题的关键是——用老辛的话说——研究的方式是否“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