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下

三、养晦

施瑮的话语，犹如一张封条，封住了方圆的嘴。他怔住了，想说什么，又唯恐用一桶冷水将她的真情浇熄。

为了掩饰心情的狼狈，他露出了一丝尴尬的微笑。

“你知道吗？”施瑮说，“我的父母都是下岗工人，不怕你见笑，妈妈至今在家做家庭主妇，只有爸爸靠收废品养家。”

“哦，我理解，自谋生路自食其力，这没有什么可见笑的。”方圆道。

“可你知道吗？就因为爸爸只有初中文化，下岗后才会找不到工作；虽然早起晚归走街串巷受尽艰辛，但凭借他那微薄的收入多年来巴结我这样一个大学生有多么不容易？”

听到这里，方圆的内心不由涌起一阵酸楚，暗自感慨，“难得施瑮还能理解她父亲这一代人的苦衷。”于是无言，只随口“唉……”了一声。

“尤其是为了我进入机关，嗨！不说这个了……”她沉吟片刻，继续说，“因此，我常常自我励志，一定要混出个样子来，为父母争气！”

“对，好样的！我理解你，也支持你。”他情不自禁地翘起了大拇指。

“再大的困难横在面前，我不会低头；不过，这些年最让我心灰意冷的是人心，好像人与人之间凡事都出于功利目的，就连感情也是如此。”

“哦？你受到过感情伤害？”

“是的，他是我大学同学，我们相恋多年，情深意笃，然而……”

“既是伤心事，就不要说了。”

“没关系，我相信你。从进入这个机关的第一天，对你就有耳闻；确实，你不仅人很帅，人品也很好。”她深情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偏过头去，“只因他当上公务员后，为了个人升迁而忘记了我们曾经的山盟海誓，去追求上司的女儿，因此我不再相信感情。”

“嗨，天涯何处无狗尾巴草？好男儿有的是，你虽然失去了他，却没有失去爱。”

“是的，我信，就因认识你……”

“我？这……这不可能，我这棵狗尾巴草的老婆很贤惠，我们感情很好。没关系，我帮你找，一定会给你找到一个如意郎君的。”

“那好，你就照你这样的找吧。”她说完，头也不回地向家门口跑去。

他却呆若木鸡般地立在那里，许久没回过神来。

此后，施瑮热情依旧，常常把自己亲手制作的甜点带到单位，拿给方圆吃。

方圆却多少有些不自在了，每当他把这些美食送给中心的其他人分享时，都看到施瑮那很不情愿的眼神。他陷入极大的困扰，既不能用情感去淹没理智，也不能用理智去辩解感情。他意识到，自己这样做就像亮出一把利剑，刺伤了她的感情，但也不能不这样做，总不能眼看着她在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泥沼中越陷越深吧。

施瑮则坚定了一个由衷的信念，“这样的男人，绝不能错过！”他不仅是自己心目中的偶像，要想事业有成，他也是自己不可多得的伙伴。只是他说和自己的老婆感情很好，尚不知那个女人是哪样的人，难道比我还漂亮？

“一站式”办公门庭若市，方圆和施瑮工作依旧。

这天一上班，施瑮还在主动为魏仪做卫生，魏仪就要她通知大家开会。

小会议室，烟雾缭绕，中心的人已聚齐。

“前些天我们报到市委的那个材料，市里很满意，已经开始推广了。我们的大主笔小方啊，很高兴吧？”魏仪乜斜着扫了方圆一眼道。

坐在他身旁的许棫闻听此言，面部表情诡异，黑瘦的脸上，肌肉在轻轻抽搐。

“魏主任啊，话可不能这样说。”方圆道。

“干吗？你不高兴吗？”魏仪道。

“不是我不高兴，而是我不应贪天之功为己有。写这个材料明明归功于许主任所提供的素材好，因为这些素材都是许主任精心准备的；工作呢，也都是在座的大家干的，我不过是如实反映了大家的工作，并把许主任给我的素材攒到一起罢了。”方圆说着，瞥了一眼，只见许棫阴沉着的面孔已云开雾散，便接着说，“许主任才华过人，满腹经纶，我望尘莫及。日后作为魏主任新的助手，我还仰仗许主任多多传授呢？”

一席话，更说得许棫那黑瘦的脸上阳光明媚，让他好生受用，不禁思忖道，“虽然我是魏仪最可靠的亲信，但这小子和我都是中心的副职，毕竟对我构成了威胁，看来他对自己也很巴结，绝没有作对的意思。或许是我多虑了？”

与会的人在交头接耳，“原来这个新来的副主任也很会拍马屁啊，好在他也没否定咱们大家，嗨，拍就拍吧，管他呢！”

“好了，你小方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把你要到这里来了吧？就是给你提供一个锻炼的平台。构建和谐社会嘛，只要我们这个团队和谐，比什么都好，哈哈！”魏仪笑道。

此话听在方圆的耳朵里，当即想起一句俗话，“既想当什么，又想立什么。”

施瑮明明怀疑方圆这些话是否出自真心，却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还有一件事要和大家通报一下，咳！”魏仪清了清喉咙说，“现在有人匿名告我，说我给人家办事，收受贿赂，甚至反映到市纪检。哼！我对局长说了，那就查我好了，魏某经得起审查。借这个机会我开诚布公地对大家说，无论这位打小报告的人是否咱们中心的人，我都不再计较；只希望今后凡对我有意见的，要摆在桌面上说，别采取这些偷鸡摸狗的行径。哈哈！”内在的狭窄等于脸上的宽容，有时在权力下狭窄和宽容也不像是两个概念。

与会者又是一阵骚动，随声附和者有之，小声喳喳者有之。

“这分明是嫉妒您在局里的威望和您的工作业绩，谁不知道魏主任历来为官清廉？”许棫说罢，顺便想看看方圆有何表态。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