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小说连载：走出死亡

五

上苍捉弄人，总是安排尴尬的人于尴尬的时刻在尴尬的场合以尴尬的方式相见。

我侧歪着肩膀抚着创口咳嗽着怔在那里，眼前不正是在医院监护室里关照我的那个护士雨吗？我感慨，“这个世界说大就大，大到近在咫尺也无缘；这个世界说小就小，小到远在天边亦相逢。”

“你们认识？”李姨诧异道。

“是的，只不过刚认识不久。”雨说。

“那好，你们聊吧。”李姨识趣地退下了。

“我，咳……我一直没有机会道谢呢，今天是否应该……”我支吾着不知如何往下说。

听到这里，雨噙着泪花微笑着打断了我的话：“不，是我应该感谢你。”

“这……”我不解。

“你不知道吗？我医院的同事们都在夸你呢。”

“夸我？夸我什么？”

“说你意志坚强，勤奋好学啊！”

“惭愧，说实话这也只是对于失落的一种心理补偿吧。”我说，可还是不解，“即使有人夸我了，这和你感谢我相关吗？”

“无论你怎么说吧，我先给你提个问题好吗？”

“好啊。”

“你知道我曾经拒绝过你，可现在为什么要见你呢？”

“不知道，这其实也是我想问你的问题。”

“几年前，我曾患过心肌炎，因为要吃激素，结果浮肿得把本来面目都改变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作为一个女孩子当时很绝望，从此什么也干不下去，甚至都不敢见人了。可想想你，做了这样的大手术，还能……过去我总认为自己很要强，现在才相形见绌，你说是否应该感谢你？”

“也许因为我是男人吧。”

“不，我觉得很多男人还不如女人呢；这些年，人家给我介绍了不少男朋友，可是一个比一个失望，我也反思自己，是否我这一生就注定不该嫁人？”

“哦……”我对这个牵扯她个人隐私的话题似无言以对，片刻间，空气似开始凝固。

她略加沉吟便语调铿锵地撕破了死寂的空气：“但自从了解了你，说心里话很佩服你；我在想，也许我应该找一个自己所佩服的人，或许能过到一起，因此才有了此刻你我相见。”

闻此言，我百感交集，说不清抑或是高兴，抑或是感激，抑或是同情……

“从现在起，我要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帮助你恢复体力并支持你的学业；本来我也在参加高自考，却已经放弃了，以后我们一起学习，好吗？”她说。

“好啊！”我说。

于是，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翌日，当我从高自考的考场走出时，发现她已经在大门外等候多时。见到我，也不问考得如何，只是上前搀扶，直到把我送到自家，还要目送我进屋才离去。

此后，我家信箱里，每月末都要出现下个月全月的订奶条。李姨呢？则被她一次次委托送来一些文具和笔记本、信笺；她老人家每次都调侃道，“他老哥哥，你看，我一个老婆子，简直成了你们的红娘了！你咋样谢我呀？哈哈！”

雨平时很少约我，说是要互相不打扰对方的学习和工作，只是彼此有问题，才通过电话交流。

时光荏苒，已临近下半年考试了。

这天，我在厂里接到雨的电话。

“快考试了，为了方便交流，今晚我想和你一起复习，就到你的‘百草屋’ 好吗？”她说。

“好啊。”我说。

秋日夜晚，夜幕低垂，月明星稀。

饭后，百草屋，窗外树梢摇曳，树影婆娑。

柔和的灯光下，我和雨一起伏案复习，两人不时交流一下学习体会。

毕竟都还年轻，毕竟是孤男寡女同处静谧夜色下的斗室中。长期的孤独与寂寞，情与性的交织，身侧有温香袭来，难免心猿意马；面对教材，思想如一根线，打了个死结，再也看不下去。

当她再次凑近我的脸庞，和我交流一个管理学概念时，我只觉她口中娓娓话语吹气如兰，便无法管理自己。眼睛是两块聚焦的镜头，欲望在镜头后边蠕动；欲望又似原子分裂，在漫世界辐射，我看到爱神送来一只尚未成熟的金苹果，枯涩的酸味中却含有丰富的止渴剂。

于是，我情不自禁地伸出双臂，想把她揽在怀里。

不料，她蓦地站了起来，以纤手指着我说：“你……你怎么这样？没想到……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她匆匆收拾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去。

我愕住了，犹如一个战败的斗士，瞬间一个跟头，从令人佩服到行为猥亵十万八千里；思想的真空，如同从火焰山摔到结冰的通天河，又跌下了无底洞。

“难道我真的很龌龊吗？下边将预示着什么？我该怎么面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