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小说连载：走出死亡

二

娇嗔如央视播发的红头文件传入耳朵，我怔住了，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意识到自己大概是伤害她了，却不知是哪句话哪样伤害了她。

“我在个人问题上怎会这么倒霉呀？即使宁愿作出这么大牺牲，老天还要捉弄我！”她满腹感慨地长吁了一口气。

理解要赞同，不理解也要赞同，“是的，你的确很倒霉，因为遇上了我这个倒霉的人，真的很对不起。”固体的笑浮现在嘴角，我嘴里在连声致歉“对不起”，心中却犹如打翻了五味瓶，“难道我就愿意更倒霉吗？”

“那个东西，医生说要怎么办？”她问。

“医生只为我诊断是什么病，没说要我怎么办。”我答。

“你打算怎么办？”

“反正我也没什么症状，既然那个东西喜欢留在我体内，又不碍事，就爱咋的咋的吧。”

“说你自私，你还就真自私，你这叫不负责任！还不是对自己，而是对他人！你爱咋地咋地，那我怎么办呢？”

“好吧，我听你的。你的意思是……”

“无论它是良性还是恶性，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手术呗！”

我在思考……

按照医生的说法，肺上长东西，要么是癌，要么是结核。这个东西无疑是客观存在，既然各种检查手段都使用过，没有发现结核菌，那么也不过推断它是前者而已。眼下只有两种选择，一是按照结核病保守治疗，若是癌肯定不对症；二是采取手术，若是结核挨这一刀多少有点冤。但无论它到底是什么，若选择手术，这个问题当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为了报答云，为了减少她的痛苦，我接受了痛苦的手术建议。

决定手术或许只是相对的理性，心态似乎更感性；人，永远是一种自相矛盾的动物。人生希望犹如乞讨者，徘徊在理想与现实的方程式后边。因为只要生命还在，我的本性就不止是求生。

回想我和前妻分手时，小女儿思思才不到一岁。

当时面对家庭的解体，不甘平庸的我虽出于无奈，倒也感到一种解脱。于是那些下乡时跟随自己“南征北战”、与自己“相濡以沫”的书，便由床下堂而皇之地登上了新置的书架。在以后节衣缩食的艰难日子里，果真应了那句俗而又俗的话“既当爹，又当妈”；而困惑的心境中，书是唯一的知音。

在和云相识时，我已参加高等教育自学考试，要学历的动机在于摆脱所在国企不景气带来的窘况，却也因此博得云的好感。

手术前的案头上，除了用于研究自身病情的医学书籍，仍有用于考试的专业教材。我的一颗红心，也随时做着两种思想准备：只要活着，就要奋斗；可是，假若这次手术也意味着我生命的终结呢？若真是患了肺癌，即使手术成功，也不会再有多久的寿命了，何况还有可能下不来手术台……

我的老娘，我的女儿，是如此难以割舍……

于是，我突击给女儿买玩具。还特意让这些玩具簇拥着女儿，拍下照片，留作永恒。

“闺女，你喜欢这些玩具吗？”

“爸爸，我喜欢。”

心理略感平衡，暗忖，“还能抓紧为孩子做点什么呢？”

想到文化街刚开街，便对思思说：“爸爸带你去文化街玩儿好吗”

“好啊，爸爸，可文化街是什么地方啊？”

“你去了就知道了。”

刚建成不久的文化街。

街容修葺一新，建筑古色古香；“泥人张”、“风筝魏”、文房四宝、古董玩器等各色商品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闺女，这里好看吗？”

“好看，像电视剧红楼梦里的房子。”

街上行人如织，摩肩接踵。

天后宫前的广场上，人头攒动，既瞧不清究竟围了多少人，也瞧不清里边在干什么，但每一个人都在翘首以望。踮起脚尖，才看到是舞狮子和耍龙灯。有人看得眼中溢出了泪水，却未必是为我悲哀。

“爸爸，我也要看。”女儿说。

我在想，“必须满足女儿的要求，但如何挤进去呢？”突然有了办法，便蹲下来说，“好吧，你骑在爸爸脖子上看。”

顷刻间，思思便高过人群，“好好玩啊！”她抱着我的头看得手舞足蹈，我的脖子却一阵阵剧烈疼痛，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犯颈椎病。

“是否该让孩子下来？”可看到思思那份高兴的样子，又怎忍扫她兴致？“也好，有疼痛就意味着生命还存在，还是享受生命，享受这份疼痛吧！”一转念，“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或许也是最后一次来这里；明年此刻我在哪里呢？几天后的手术对我意味着什么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