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湿凉的街头等红灯，一手把方向，一手活动隐隐作痛的手臂。

车窗外的山，远远的，像一片没有醒来的梦。

这又是哪一年呢？

叫人在这样寂寞的时候，身单衣薄，独看疏雨。

是的，他们都走了，吃过了我的饭，喝过了我的酒，方足意地回到自己的世界。

又将是很久不见，很久不逢，我们关在各自的天地里，淡淡的，哪里像是亲热的人。

很想为这样的事，流一回泪。

像绵密的小雨，要把人哭透，哭软。

到底是春雨了，闻起来有泥尘的腥味，想起来藏着万物的生机。

唯有缠绵若此，才可以新暖暗度，昼夜化育。唯有油润如此，才可以把荒土寒草，变成雨膏烟腻。

踩着潮湿的田垄走一回，看麦苗的绿，铺向迷蒙的天边。

看几株山桃花，伸着亮白的枝条，一年一度，开在雨里。

假想我是一个老实的农人，一辈子不吵不闹，闷在自己的世界安心过活。

从孩子到少年，从少年到壮年，没有一天离开过父母。

父母老了，去了，便在旧庭院里，重新盖几间房子。

便是我有了自己的孩子，等他长大了，也不想让他出去。

为什么要分开呢？一家人就应该朝暮晨昏，天长地久地厮守。

为什么要另辟蹊径，独闯江湖，等到换来浑身伤痕，才想起梦回儿时的庭院，以求抚慰。

每人都该有这样一个家：冬天来了，白雪盖了屋瓦。

春天来了，竹桃明窗，榆柳青青。

像这样下雨的时候，无事可做，便取下过道墙壁上的蓑衣，披挂出门。

回来剪一把春韭，和油一煎，黄黄绿绿地盛在盘中。

坐在暖和的席炕上，看着房檐的落雨，饮几口白瓷杯里的浓酒。

稍时，酒气把身上的雨气蒸散了，再扭头看一眼青山在野，绿畦在田。

我是谁呢？如此顽固地念旧，念一枝乡关的杏花。

如此舒展了身体，摊开在雨声沙沙的窗下，醉若春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