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在1998年以《可疑的笑脸》为名出版，2004年又以《串烤韦小宝》为名再版。本书的优点可能是才气横溢，缺点是有点玩世不恭——这是我现在很不喜欢的。当然，今天我也写不出这种亦正亦邪的书了。

——张志雄

    可以看得出来，小宝深谙人性的弱点或敏感点。小宝在皇宫中大骂“他妈的”，还不是因为康熙明里暗里的欣赏？小宝在台湾贪赃枉法，却未遭当地非议，还不是人家认为他搞得定上层领导（见《韦小宝与事功》）？小宝让罗刹将军屁股光溜溜的感到羞耻，还不是有中罗两国士兵的哄堂大笑作为烘托？

    在写完《鹿鼎记》三年后，金庸有完成了《袁崇焕评传》，进一步分析了清皇太极“离间计”成功的原因。他认为崇祯之所以杀袁崇焕，并不是简简单单中了计那么简单。曹操误中周瑜反间计，立即杀了水军都督蔡瑁、张允，但等两人首级献到帐下，曹操登时省悟自己中计了。而崇祯于十二月初一将袁崇焕下狱，到次年八月十六才处死，中间有八个半月的时间深思熟虑。崇祯有一次还想放了他，最终还是将他杀了。为什么？金庸认为：“显然，崇祯不肯认错，不肯承认当时误中反间计的愚蠢。杀袁崇焕，并不是心中真的怀疑他叛道，只不过要隐瞒自己的愚蠢。”

    这是一种解释。不过至少从金庸对袁崇焕和崇祯的冲突不断加剧和升级的分析看，崇祯若不掩盖自己的过失，也要杀了他。更有可能，崇祯正在寻找罪名加之于袁崇焕，而后者的角色太重要，在明末不亚于岳飞，弄不好被人讥之为“莫须有”。而此时皇太极却拱手给了袁崇焕一顶“里通外国”的帽子，不仅明察了崇祯的阴暗心理，也知此举“深得人心”。事实上也是如此。“袁崇焕被绑上刑场，刽子手还没有动手，北京的众百姓就扑上去抢着咬他的肉，直咬到了内脏。刽子手依照规定，一刀刀的将他身上肌肉割下来。众百姓围在旁边，纷纷叫骂，出钱买他的肉，一钱银子只能买到一片，买到后咬一口，骂一声：‘汉奸！’”清皇太极的反间计其实演得十分平庸，若写在小说中，只会让人当作东施效颦的笑话，谁都不信这是真的。但它的效果比被模仿的三国小说的结果还要震撼人心。我敢肯定，皇太极在策划此计时也没想到。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话，小宝在罗刹国“闹革命”也有合情合理之处。

    小宝第一次去罗刹国时，是沙皇的妹妹苏菲亚的人质和情人。他们到莫斯科后，沙皇刚死，宫廷内訌，苏非亚公主被囚。小宝先是按武则天女皇帝的先例，给苏菲亚设计一个女沙皇的奋斗目标。但武则天怎么做到女皇帝的呢？小宝偏偏没听过看过这个故事。他就琢磨：男皇帝怎么做成皇帝的呢？从《英烈传》而《斩黄袍》而《逍遥津》而《鹿台恨》，“要做皇帝，非打不行。就算做了皇帝，如果打不过人家，皇帝还是会给人家抢去做”。

    但自己和公主关在房里，又有什么兵去打？用护卫莫斯科的沙皇亲兵的火枪营去打。怎么挑拨他们去打呢？小宝想起了“扬州十日”的关键—抢钱抢女人。小宝自幼就听说过清军进攻扬州不克、主帅便允许部卒抢女人而后清军如何自告奋勇的故事。他也听说过李自成张献忠也是如此这般。

    “看来要造反成功，便须搞得天下大乱，要天下大乱，便须让士兵抢钱抢女人。”

    小宝这回要做导演了，他让苏菲亚召集全体火枪手演讲，主要的战略思想便是：“搞得大乱，越乱越好，和尚打伞，无法无天！若不如此，怎抢得到皇帝做？”

    下面公主煽动性演讲几乎是“绿林好汉”的老套儿，先是挑动造反者的不公平感：“火枪手们，你们都是罗刹国的勇士，为国家立过很大功劳。可是你们的饷银太少了，你们没有美丽的女人，没有钱花，酒也喝不多，住的屋子太小，太不舒服。莫斯科城里有很多有钱人，他们有好大的屋子，有很多仆人，有很多美丽的女人，你们没有。这公平不公平啊？”

    火枪手们一听，当然叫道：“不公平！不公平！”

    “好！我准许你们，每一个火枪手，可以挑一家有钱人家，跟那个肥猪大富翁比武，谁杀得了他，那个富翁的大房子，他的金子银子，他的美丽女人、马车、骏马、衣服、仆人、婢女、美酒，什么都是这个勇敢火枪手的。你们有没有勇气？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敢不敢去杀人、抢钱、抢女人？”

    活脱脱的女韦小宝。

    底下当然是“乌拉”、“乌拉”一片。

    于是有了“莫斯科十日”。

    小宝因此做了管领东方鞑靼地方的伯爵，满载而归，向北京的康熙去做汇报了。

    意气风发的小宝不由叹道：“全靠老子平日听的书多，看的戏多。”

    小宝又说了一句很有道理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