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有时象一把梳子,可以把思绪一点一点地理顺。
现在吴月似乎就站在理明的面前,高挑的个子,白皙的皮肤上找不到一丝杂质,文静而又腼腆的看着自己微笑。她的微笑不是写在脸上,而是藏在眼睛里。这种微笑很专注,好象是专门为他发出来的,传达女性特有的磁场,温暖而舒服。
一个女人吸引男人的部位很多,当然有最吸引男人的地方,这就有看各人的嗜好,有的是喜身材,有的是在意脸,有的是乐乳房,有的甚至是好臀部。古人似乎尤其看重女人的小脚,三寸金莲曾让几千年来的男人趋之若鹜、喜闻乐见。深层次分析一下,其实最吸引男人的部位应该是女人的眼睛。只有眼睛能够代替嘴唇说话,秋波盈盈,可飞星传恨。
吴月的眼睛就象一对月牙儿。理明老感觉在吴月的注视下不自信,没底气。他睁开眼睛,机舱灯很亮,他的眼睛一时不适应,又很不情愿地闭上了。吴月又再次站在了他的面前,还是那么青春明亮、光彩可人。飞行在秋天八千米夜空,月牙儿就在机舱旁边。理明不敢望窗外,他的心被托举得很高,没有落地踏实的感觉。
那个秋天很透明,理明来到星城时,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江南城市。理明是北方人,他的生活一直在课本和实验室里,三十年来竟然是第一次来江南。理明攻读博士后的专业是生物工程,读博期间和导师一同参与国家863计划研究项目,受北京生物工程院委派来到星城,专门从事遗传基因某一子项目研究。来星城生物研究所后,理明对那里的工作环境非常满意。只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他就对这座城市和城市里的人充满了感情。
王所长是这个子项目的负责人,等理明来到研究所时,项目组的人员已经组织到位。三天后,王所长把吴月带到了他的面前,做他的助手。1999年10月28日,这天理明记得很清楚。吴月来到面前时,他的眼睛一亮。她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头发扎在脑后,穿一身淡紫色职业裙装,沉默而安静,有着一种东方女性古典美,又有江南女性特有的柔情,一看就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女性。她那双月牙儿一般秀气的眼睛望着他,主动伸出手。理明的脸一下子红了,窘得搓着手。她偏着脑袋望着他,扑哧地笑出了声。
科研项目迅速进入了实质性研究阶段。助手的工作很简单,查阅资料、准备器械、打印文件等,对于工科毕业的吴月自然轻松胜任。更多的时候,吴月对理明的执着精神很敬佩,主动承担了他的生活照顾。理明是个工作狂,通常工作到深夜。吴月就在家里做好宵夜给他送来,偶尔也会陪他加夜班。理明对这个助手十分满意。工作时,偶尔会转过头来看她一眼,她对工作的那种专注程度让他感动,在不自觉的状态下,渐渐对这个女孩产生了一种朦胧的依恋情结。难以让人相信的是,三十岁的理明不仅没有结婚,且还谈过恋爱,甚至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碰过。吴月这个江南女子一下子走进了他的情感内心。一个月后,有一天晚上,吴月没有来,理查感觉很失落。那个晚上,他竟然失眠了。为一个女孩失眠,这在理明三十年的人生中还是第一次。
第二天,看到吴月准时上班时,理明的心才落下地。这天,他很想和她聊几句,特别想对她说起内心里的感觉。可是鼓足勇气,却始终开不了口。让他难以置信地是,晚上她来加班时,竟然带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她让小女孩叫他叔叔。理明问:“这是谁家的孩子?不是你收养的吧?”吴月告诉他是她的孩子。他一下子懵了,张大嘴巴,好半天才不相信地问:“你的吗?”肯定地答复:“当然。”“怎么会是你的孩子?你多大啊,难道结婚了?”
原来,吴月已经有二十六岁,三年前就结了婚,丈夫正在广州某部服役,是一位副团职干部。孩子珊珊已经三岁,父母带着上幼儿园,周末送过来让她们母女团聚。这让理明万分沮丧,内心有一种失重的感觉。她怎么可以结婚?理明在内心里一千次地问。对于这样简单的问题,茫然找不到答案。她似乎应该是上天给他安排的准新娘,怎能这样早就结婚?结婚的对象不是他,没道理啊。理明的思绪一下子进入了死胡同。
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吴月名花有主,对理明打击很大,研究工作自然受到影响,一度陷入僵局。吴月很快就感觉到了他的情绪上的变化。她问:“明哥,最近咋了,是不是生病了?”理明掩饰道:“没,没什么。”吴月眼睛望着他,他不自然地避开了她的视线。说这话的第二天,理明病倒了,住进了医院。这让王所长十分着急。他安排吴月陪护,并嘱咐她尽快督导医生把理明的病治好。吴月自然不敢怠慢,当天赶到医院。好在不是什么大病,只是重感冒,让吴月舒了一口气。她细心地照顾他,病情不见好转。这让她很焦急,找到主任医生问询原因。医生说也奇怪,病人似乎精神压力很大,在配合治疗上有一种消极心理。吴月就在理明病床边劝解他,别思虑科研上的事情,先把病治好。理明望着她直点头,内心里却苦笑道:“你要是明白我的心思就好了。”这天傍晚,理明一直睡得很沉,有几次吴月想叫醒他,还是忍着了。她在病床边讷闷,怎么会这样呢?突然听到理明叫自己的名字。她正准备答应,却发现他是在说梦话。理明喃喃地说着呓语:“吴月,吴月,不要结婚,不要结婚嘛……”吴月内心一震,想到那天晚上见到女儿的神色变化,一下子明白了他生病的原因。原来,他的心病竟然在她的身上。
心病还得心药治。等理明醒来时,吴月眼睛注视着理明的眼睛柔情地道:“明哥,别让我担心好不好?你可要快点好起来,项目需要你好起来,我也需要你好起来。”看着吴月眼睛里的泪花和柔情,理明的心动了一下。他有些不安地说:“对不起,让你受苦了,都是我不好。”吴月抓住他的手说:“明哥是一个坚强的男人,不会忍心让一个女人为他担心。明哥,你说是不是?”然后,她命令道:“明哥,限你三天之内好起来。”理明坐了起来,直点头。
从这天晚上起,吴月主动和理明交流、沟通,慢慢走进了他的内心世界。她没有想到这世界上居然还有如此单纯的男人,一门心思扑在学业和工作上,全然不闻窗外事。她也没想到,世界上居然还有如此内心脆弱的人,对待情感茫然无助,不堪一击。她向他保证,等他出院后,一定把她认识的最出色的女孩介绍给他。理明握着她的手问:“有你好吗?”
“当然比我好。”吴月回答。她转过身子对着窗外的月牙儿说:“我有什么好?你看,我就象那窗外的月牙儿,不会发热,相距远远的,一点也不好。”
“我喜欢!”理明脱口而出。
一阵沉默之后,理明幽幽地道:“她可以照亮我的内心。”
吴月的手颤抖了一下,她把手从理明的手中抽出来。想一想,她又把手放在了他的手背上,轻轻拍着说:“明哥,等你的项目完成了,我陪你专门看月牙儿。”
“真的吗?”
“当然!”
两只手指紧紧拉在了一起。这一刻,理明内心有一股强大的动力支持他,那就是一种介于爱情与友情之间的力量。因为在那一刻起,他深知,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女子和他心灵相通,这种心灵相通的感觉让他充实而温暖。
在吴月月牙儿般目光的注视下,理明出院了;在吴月月牙儿般目光的注视下,科研项目如期完成了任务。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吴月把理明从办公室里拉了出来:“明哥,带你去看月牙儿。”
腊月的湘水浅浅的,象一个出浴的女子,把河床裸露得错落有致。岸边是柔柔的沙滩,月牙儿从柳梢上偷窥,把好奇的目光投向沙滩上谈情说爱的年轻人……
月牙儿挂在天边,和城市的灯火相呼应。冬天尽管很冷,却挡不住城市的热度,三三两两的年轻人相拥着在河边漫步。理明和吴月并肩沿着河边自西向东走,俩人就象天边的月牙儿,一路无语。
“月牙儿,谢谢你!”理明首先打破沉寂。
“明哥,什么也不用说。当你偶尔想起我时,记得看天边。”吴月挽着理明的手指着天边道:“月牙儿虽然距离遥远,但一定可以看见你。”
“我知道,有一种平生从来没有的体验让我体验,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温暖让我温暖,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快乐让我快乐,有一种从来没有痛苦让我痛苦。月,你说那是什么?”
“有一种感觉只能在心里,有一种快乐说不出来,有一种充实是因为心里装着一个人,有一种痛苦很难忘。明哥,我明白。”吴月停了下来,用她明亮的眼睛注视他,继续道:“明哥,谢谢你对我的看重,你永远是我敬重的大哥。如果有下辈子,我愿意用女人的全部方式报答你。”
“月牙儿,你教会了我怎样去爱人,你也让我明白了责任和道义,我会一辈子记住你。”理明握住吴月的手真诚地说。
俩人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沉默是沉默的湘水。
“明哥,可以抱我一下吗?”
“嗯。”
“我听见你的心跳了。”
“嗯。”
“十年之后,月牙儿还是那样吗?”
“十年之后,月牙儿一定更漂亮。”
“十年之后,我们可以在这里看月牙儿吗?”
“可以。”
“真的吗?”
“嗯。”
“一言为定,拉钩。”
“拉钩!”
……
黄花机场出来,一种巨大的期待撞击理明的心扉。十年了,湘水一定还是那个湘水,月牙儿一定还是那个月牙儿。可是,吴月还是那个吴月?她那月牙儿般的柔光还能照亮我吗?他没有停顿,打的直奔湘水。
物是人非,月牙儿一定还记得十年之约。吴月,她还记得吗?她会在那个浅浅的沙滩上等明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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