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野妮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时,未珠鼾声如雷。昨夜凌晨才回,现在就是打雷也惊醒不了他。野妮来到客厅时,瞥了一眼日历,今天正好惊蛰。“惊蛰春雷响,农夫闲转忙。”这句农谚在她脑海一闪而过。她拿起外套,逃也似地出家门。站在篱笆下,她望了望灰暗的天空,回头眷顾了一下自己的农家小院。没再犹豫,匆匆小跑出了马步村口。
来到村头,光头正在那棵大榕树下等着自己。
光头本来和野妮是高中同学,对野妮情有独钟,暗恋了好久。光头和野妮成绩泛泛,无缘大学梦。毕业时,光头对野妮说,等他三年,一定上她家娶她。野妮对光头印象一般,对他的话也没放在心上。三年后回来,野妮已经嫁了未珠。光头红着眼睛对未珠说,野妮本来是我老婆,现在嫁给你了,只要我听说你有一点对她不好的地方,哥们,别说我对你不客气。光头说这话时,未珠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光头走后,未珠盯着野妮看了半天,心里的醋意泛起,伸手打了野妮一耳光。野妮的脸上顿时泛起了鲜红的手指印。野妮眼睛里的泪花团团转,捂着脸看着未珠,难以置信。这以后,未珠迷恋上了赌博。用未珠的话来解释,烦啊,人总得有点寄托。未珠的寄托就是打牌,输光了钱回来接着打老婆。野妮的日子便一天不比一天快乐了。
野妮是银子村人,银子村与马步村相邻。在小学时,野妮和未珠同过两期,也算是同学。高中毕业后,野妮在村小学当代课老师,未珠师范学校毕业,刚好分配在银子小学教书,他们便成了同事。那时,未珠已经谈了一个女朋友,叫丽华,据说俩人关系不错,丽华两次为他堕胎。来到银子小学时,野妮的清纯美丽,让未珠感情的天秤发生了倾斜。他疯狂地爱上了野妮。举个例子,不论野妮有多晚,他必定等,然后送她回家。
女孩怕缠。野妮本来对未珠印象泛泛,但经受不住他的糖衣炮弹,慢慢也就开始接受他的照顾。未珠也很下架子,连野妮的衣服也帮着洗。野妮不以为然,只当成同事之间的关心,远没有想到嫁给未珠。那时,未珠在学校住宿,野妮跑通学。有一年夏天放学之后,野妮在办公室改作业,谁知天空下起了大雨。等野妮想回家时,天已经很晚了。未珠留下她一起吃晚餐,等雨停。天空瓢泼大雨,电闪雷鸣,一直持续到深夜。后来,甚至连宿舍的电也停了。野妮吓得捂着蚊帐不敢吭声。未珠坐在野妮旁边,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别怕。慢慢地把她揽入怀中。等野妮明白时,未珠的手已经伸进了她的胸脯。
“你要做什么?”
“嫁给我吧!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不行的!”
野妮的反抗很无力,被强壮的未珠压在了身下。未珠是过来人,三下五除二,就让野妮放弃了抵抗。野妮说:“嫁给你可以,你必须把你女朋友的事情处理好。”未珠满口应诺,兴奋地进入了野妮处女之身。野妮记得当时很害怕,未珠的侵入让她疼得大叫,声音盖过了窗外的雷声。
这样,野妮成了未珠的第二个女朋友。接下来的事情出乎意料,两个女朋友居然一前一后都怀了孕。未珠让丽华堕胎,她坚决不答应,说如果堕胎就可能再也怀不上了。回过头来做野妮的工作,野妮说既然怀孕就把婚事办了,也不同意堕胎。惊动了双方的家长,事情闹到镇教办。丽华的性情更刚烈,在教办找未珠拼命。未珠使劲推开她,一下子让她摔到在地。谁知这下动了胎气,送到医院时,已经流了产。教办对未珠的行为很恼火,处罚也很严厉。结果,未珠和野妮双双被辞退,回了农村。
两个女孩自然同时离开了未珠。野妮对未珠很失望,也做了人工流产,一气去了广东打工。回家后的未珠不甘心,发誓一定要娶野妮。于是,他不分日夜地跑到野妮家,帮他父母做农活。他的诚心感动了野妮的父母,终于同意帮忙做女儿的工作。这样,在野妮广东回来之后的那个春节,他们举行了婚礼。
论理,他们的小日子应该滋润,俩人耕作四五亩水田,衣食无忧。再生个小孩,三口之家不会有太大的负担。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结婚两三年,竟然一次也没有怀上孩子。俩人到医院检查,发现都没有问题。没有问题,竟然不怀孕,奇怪。未珠为此很烦恼,越急越怀不上。俩人在床上都很紧张,常常弄得没了做那事的心情。未珠开始迷恋打牌,农村茶馆很多,一场赶一场。家里的积蓄很快就被输光。野妮劝不了他,劝一次打一次。他认为,要不是她,自己好好的铁饭碗不会丢,弄得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所有的过错应该由她来承担。野妮只好忍气吞声,野妮的忍让让未珠更加变本加厉。输了钱的未珠,回家之后就把怨气撒在她的身上,直到他筋疲力尽,才肯罢休。有时,野妮睁着眼睛望着等天亮,不知苦日子什么时候是头。
两三年这样的日子让野妮身心疲惫,用她自己的话来形容:身上和心上没有一处健康的肌肤。难怪昨天光头见到野妮后,都止不住心痛地问:野妮,你不快乐?
光头是在镇集市上看到忧虑的野妮的。光头从深圳回来,正准备去看看野妮,恰好在集市看到了她。光头从奔驰车里出来,喊了三声,野妮才醒了似地认出光头。光头让野妮上了车,问了她一些近况。听到她不幸的诉说之后,他用拳头擂了一下方向盘,咬牙切齿地说:“狗日的未珠,不懂怜香惜玉,看我怎么收拾他。”
光头送她到村口时,认真地说:“野妮,我一直没娶。既然你不幸福,不如同我一去深圳和我一起干吧。”野妮望着眼前真诚的男人,摇了摇头。她缓缓地说:“不行,未珠会杀了我的。”
“他敢?”光头挥了挥拳头。
“其实未珠不坏,他只是心里苦。”
光头看着野妮,心里更加爱怜。这样的女人真是天下少有,被丈夫折磨成这样了,居然还在为他说话。光头叹了一口气,道:“好吧,我还给你一次机会,今天回家之后,你找未珠好好谈谈。如果他还不醒悟,你就跟我走。明天一清早,我在村头等你,就在那棵大榕树下。等到上午十点,如果你还不出现,我就走了。”
野妮低着头,思忖了片刻,应道:“好吧,光头哥。这样的日子我真不想过了,换个活法也许对双方都好。就按你的办法去做吧。”
野妮回到家里时,一直等着未珠。午夜过后,未珠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看到野妮,第一句话就说:“有什么好吃的,快给老子端来,会饿死。”
野妮热好饭菜,送到丈夫面前,静静地看着丈夫吃饭。未珠狼吞虎咽地吃完,抬起头来问:“臭婆娘,还不死去睡,看什么?”
“未珠,有句话我想对你说。”
“有屁快放。”
“既然我们在一起这样不开心,不如分开吧。”
野妮说完这句话时,心里一轻松。他看到未珠一颤,连嘴里的吞咽也停了下来。他转过脸来,恶狠狠地对野妮说:“分开可以,除非我死,或者你亡。”
“你有把我当人看吗?”
野妮说完这句,再也无话可说,就嚎啕大哭起来。未珠破例没有打她,只是起身,将手中的饭碗便劲摔在了地上。拖着她,进了卧室,扔到床上时,说了一句:“你这贱人,我告诉你,别做白日梦想和光头在一起。”
野妮的手被未珠紧紧攥着,直到他沉沉睡去。这时,野妮已经有了主意,决定跟光头一起走。她决定赌这一把,即使输了,也无怨无悔。
……
野妮出现在光头视线时,光头兴奋地迎了上来。他拉着气喘吁吁的野妮,兴奋地喊一句:“野妮重生了。”
野妮捂着胸口,甩开了光头的手道:“让我喘口气。”
“野妮,忘记这里的一切,我们重新开始吧。”
“好,不过……”野妮看了一眼光头,欲言又止。
“没有什么不过,你要对我有信心。”光头拉着野妮手,开心地说:“走吧,上车去。”
俩人牵手向停在远处的奔驰车走去。
“野妮——”
听到叫声,光头和野妮同时回过头来。未珠从村子里赶过来,远远地冲着他俩的背影喊。
光头急了,说了一句:“快跑,别让他赶上。”说完,拉起野妮的手朝汽车跑去。
“光头,你这狗日的——你敢拐我老婆——我杀了你!”
未珠气急败坏地追来,边跑边喊。
“咎由自取——未珠——你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光头把野妮推上车时,回头冲未珠回了一句。
“野妮——你回来——我错了——我一定改——”
野妮上车时,发现未珠已经无力地跪在了地上。这时,奔驰车已经发动,车子一溜烟地驰上了大道。
……
未珠一直跪着,与野妮的点点滴滴在心头有如影像回放。此刻,他感觉天已经塌了下来。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失去后才觉得可贵。想到自己的种种不是,他悲从心来,捂着脑袋痛哭起来。“我改,我改还不行吗?……”无奈的声音在广袤的原野显得是那样微弱。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未珠擦干眼泪,慢慢抬起头来。让他吃惊地是,野妮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面前。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是野妮吗?你怎么回来了?”
“你不是说要改吗?”野妮看着他的眼睛说。
这时的野妮在未珠眼里,如同早春的桅子花,说不出的清新和可爱。他犹自回头望了一下四周,证实不在梦境。他喜极而泣地抱着野妮的双腿,眼泪哗哗地流淌下来:
“我改,一定改!我一定让你过上快乐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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