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浪读书:洞庭听风 欢迎进入现代文艺圈
我在这座村庄蜗居已经整整二十年了,我没有想到,我可以在一个村庄里呆那么长的时间。现在,我有些佩服自己的执著了。
我所在的这个村庄很普通,普通得毫无特色,在中国的版图上绝对不起眼。用通俗的话说,有她不多,没她不少。我只是奇怪自己,居然能呆二十年。不要琢磨我的耐心,其实我是一个毫无耐心的人。我之所以能呆那么长的时间,不用找原因,除了喜欢这里的空气外,主要是缘于自己的懒惰。我这个人很懒,没有时间观念,二十年过去了,当初来到这个村庄的心境仿佛还在昨天。我好奇怪,怎么一点也没有改变,庸碌地活着,连心情都没有变化。由此,我常常担心,有一天,我终究会将老死在这个村庄上。那个时候,我的心情是不是还和二十年前一样?
这个村庄很固执地没有变化,每天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日出日落。真的,我不止一次地试验。每天的太阳固执地从东边小山出来,照亮我的小院。我牵出老牛出院子的时候,邻居小女孩会很有礼貌地叫我叔叔。她蹦跳着踏上有着油菜花香的田埂,不忘在小溪流的积潭边拢一下额前刘海,然后呢,消失在对面山岗的油茶林里。我和我的老牛来到对面山岗上时,就可以很清楚听到邻村学校里的读书声。有没有那个叫我叔叔的邻居小女孩的声音呢?我想,大概有吧?除非,此刻,她在打瞌睡,亦或去上了厕所。
我和这个村庄的感情其实一直都不太好。说实在的,我其实很讨厌,特别讨厌这里的蚊蝇。我常常想象城市的繁华,想象自己人模狗样地活着城里人的风光,享受着沙滩和海浪的热烈,呼吸着汽车尾气的奢侈,计划着周末度假之旅的浪漫。不过,我从来就没有打算离开这个村庄。不是仅仅因为我的胆小和怯懦,而是我习惯了这个村庄的生活,我想象不出,离开这个村庄后,我会怎么活。这还不是主要原因,主要的原因是怕自己在踏出村子的时候,会遇到若米。
若米是谁?我现在对她的模样有些模糊。我记得她喜欢披着长发,用她那透明的眼睛望着我。那时候,我是从来不敢正视她的。真的,我一见到她就脸红。以致于同窗四年,我一直没有深情地和她对望一眼。我从来没有过那样的委琐,感觉自己一到她的面前,就变成了一个矮子,踮着脚尖也要仰视。我想象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偶尔斜视时,我寻思自己的形象在她清澈的眸子里一定狼狈不堪。尽管我十分勤勉地在自己的心房里珍藏她的名字,甚至,无数遍在梦里意淫她的每一寸肌肤。但我从来没有奢望她正眼看我,哪怕那么千分之一秒。我常常害怕她的目光。我是谁?我是乡下的一堆“狗屎”。她是谁?她是月宫里的“嫦娥”。尽管我们的距离不太远,我也只能望着。所以,当她说喜欢我的时候,我惊悸地颤抖了一下,然后象老鼠般地逃跑了。
我奇怪自己跑得那么快。我在跑的时候,并没有听到她的追赶声,只有听到自己如同乡下风车一样的气喘。后来,我就怀疑,若米一定是和自己开玩笑。当我一千次这样想后,我就笃信自己的揣测。她一定是开玩笑,在那个风吹就疼的粉嫩年龄,她肯定漫不经心地导演了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我现在还是那样认为。二十年来,这个思维已成定律。不过,我乐此不彼地设想自己和若米在一起的浪漫故事,有时候简直和真的一模一样。我和她成为了这个村庄的主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甚至直呼若米的名字,很随意地呼唤她。有时,村口不厌其烦地和我坚守,渴望在某一个有露珠和鸟叫的黎明,或者有露珠没有狗吠的黄昏,若米踏着荠荠草和剪剪风,若无其事出现在村口。
我想自己能够这样守着,完全因为自己的妄想。我不娶的原因很简单,固执地认为若米会来。我不敢踏出村子的原因也很简单,怕见到若米。怕见到若米的原因更简单,若米会轻视我。
我懒惰而倦怠地守望,二十年就这样过去了,再一个二十年会不会这样?遥远的目光鞭长莫及地望着城里,早已望出了一条路。我会不会从这个村庄走出去,沿着这条路,走到城里?我会不会在这条路上惊喜地见到若米?我见到若米,会不会再次象老鼠一样跑掉?
我不知道,统统不知道。
守望没有目标,也没有终点,当然地成为我的全部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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