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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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弱水诗的课写诗欣赏 |
分类: 文园夜读 |
舌尖上的诗
何
我不会写诗,但爱读诗。每每读到好诗,击节赞叹之余,我总会傻傻地想:这么高妙的诗句,诗人是怎么写出来的呢?看完江弱水所著《诗的八堂课》一书,我有些明白了:诗的写作,有时像是赌博,有时像是下棋。赌博的多凭运气,下棋的要靠人工,写诗的也各自依仗灵感或技艺。
讲写诗讲到赌博与下棋,貌似不着边际,细一思量,却是老话题讲出了新意思。全凭灵感写诗,恰如赌博的人碰到什么是什么,偏巧好句子意外的来了,诗就有了,怕就怕开头虽然好,后面跟不上。而依仗技艺写诗,如同下棋的人试图穷尽各种可能,大抵有一个很稳定的发挥,选义按部,考辞就班,等待情思凑泊、灵感到来的机会,才不会走岔路。
事实上,所谓灵感,不过是相对渐悟而言的顿悟,是旬日艰难之后的刹那轻松。著名诗人瓦雷里说过:“在几分钟之内,读者所受到的冲击却是诗人在长达几个月的寻找、期待、耐心和烦躁中积聚起来的发现、对照以及捕捉到的表达方式的结果。”正是这样,我们看到的只是现成的文本,只看到结果,看不到过程,就像到了龙门石窟,被卢舍那大佛一下子震慑了,却很少有人想到当年千锤万凿的劳动。好诗句都是诗人辛辛苦苦攒成的,不是不请自来的缪斯的赏赐。
江弱水这么讲写作,的确有趣,难怪这本讲“诗都写些什么,怎么写出来,可以怎样去读”的《诗的八堂课》出版后很快卖到断货。全书分为“博弈、滋味、声文、肌理、玄思、情色、乡愁、死亡”八节,其中博弈讲诗的发生学,滋味、声文和肌理分别从味觉、听觉和触觉来讲诗鉴赏论,玄思、情色、乡愁、死亡则涉及诗的主题。程度介于入门学习与专门研究之间,不分古诗、新诗或者外国诗,也不深究隐喻、意象、象征和境界等概念,只谈些有意思的见解。对诗有兴趣的读者翻读一过,多多少少会有些收获。
我们来看看江弱水在“滋味”一节中是怎么讲品诗的。他说,中国人的世界是舌尖上的世界,中国人的诗也是舌尖上的诗。我们平常说一首诗好,怎么好?有味道。“道”可以“味”,“味”能成“道”,这是中国人特有的感性经验。但味觉不比听觉、视觉可以致远,它发生在身体更为幽暗的地带,含有太多主观不确定的成分,且带有欲望的气息,很难形容。怎么办?只好换个法子,用视、听、嗅、触来形容。诗人写诗,如同庖人治膳,要调和鼎鼐,做到色、香、味俱全。我们品诗时,每一种感官都对应着一个成分,分别调动视、听、嗅、触各种感官,最后以舌头来统摄,将如此复杂的感觉,用转喻的方式,归结到味觉上来。有诗为证:“他把豆腐一分为二/又切成小寸片,放进鼓掌的油锅/煎成金黄的双面/再换另一个锅/煎香些许姜末肉泥和红艳的豆瓣/汇入豆腐;再添点黄酒味精清水/令其被吸入内部而成为软的奥妙/现在,撒些青白葱丁即可盛盘啦……(张枣《厨师》)你瞧,“鼓掌的油锅”是听觉,“软的奥妙”是触觉,白嫩转金黄的豆腐、黄酒、红艳的豆瓣和青白葱丁是视觉,简简单单的煎一个豆腐,都要汇入如此复杂的感官经验。联想到张枣曾在德国居留近20年,我们马上意识到,味觉经验呼应勾连着诗人的过去,它是一把神秘的钥匙,一不小心就开启了一扇通往过去的门。
“有诗为证”是书中每一讲都有的环节,江弱水以独具魅力的诗作,用别开生面的分析,给读者感性与知性的双重满足。读一本薄薄的小册子能收获这么多,太值了。
《诗的八堂课》
著者:江弱水
出版:商务印书馆
时间:2017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