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文化在则故乡在
(2016-07-01 10: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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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婺源当代文艺人物志 |
分类: 功夫茶语 |
序:文化在则故乡在
丙申年粽子飘香时节,我陪几位朋友去故乡婺源作休闲游,入住李见华、刘芳夫妇精心打造的庭院式民宿厚塘庄园。园内有一栋古色古香的清代读书楼,额以“立夜雪坐春风”字样,暗含“程门立雪”这一出自宋史的典故。夜幕降临,朋友们上到二楼书吧,边喝茶边翻书。一位博士偶然注意到,书架上摆放着的《一曲薰风》、《绝响》、《本色鲁迅》、《异乡人》、《1980年代的爱情》、《莫言的文学共和国》、《行走在爱与恨之间》等书,居然是香港大才子蔡澜和大陆名家李辉、陈漱渝、林少华、野夫、叶开、白岩松的亲笔签名本。后来,博士在偏僻的泽山书堂又见到了王蒙、陈鼓应、汪荣祖、易中天、谢泳、朱大可、余华、麦家、龚明德、傅国涌等著名作家、学者的签名本,还看到了成套的《朱熹集》、《古今图书集成》等“大部头”书籍。在返程的途中,这位见多识广的博士真诚地对我说:“你的家乡不愧是朱子故里,不愧是历史上出过五百多位进士的书乡!”
博士话音刚落,我读到了吴进彬先生主编的《婺源文艺界当代人物志》书稿,这使我原本有些忐忑的心神觅到了安妥的处所。吴先生在《后记》中郑重交代,他编辑本书的初衷可以用“四为”来概括:为当代立传、为历史存档,为今人树范、为后人留史。就我个人的阅读感受而言,吴先生以一己之力编书的初衷是基本达成了的。他为地方文化积淀做了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我由衷地为吴先生鼓掌喝彩。
我国有修史编志的传统,保证了中华文脉几千年连绵不绝。地方文化的传扬,同样离不开史、志这些历久弥新的载体。婺源是朱子故里,理应在这些方面有所作为。《婺源文艺界当代人物志》的成书,可以视为其中一项开拓性成果。全书以人物简介、主要作品目录、作品节选、人物印象记等形式,分别对二十位当下健在并生活在本地的婺源籍文艺精英的创作概貌进行了梳理与呈现。不难看出,保存第一手资料是编者赋予本书的一项基本功能,但据我看来,更为重要的或许在于,它为后来的研究者提供了一个鲜活的群体样本,因为我从中看到了一个个灵动的身影。
我虽客居异乡,但时刻关注着故乡文艺界的动态,定期阅读《星江》、《虹井》等家乡刊物,与入选本书的洪忠佩、何宇昭、汪水发、方跃明、黄红灯等时相过从,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并非乡情遮蔽了我的理性,我对他们中的一些出类拔萃者,在创作上的确是有比较高的期许的。
谈到婺源的文学创作,洪忠佩是绕不开的话题。他已经是有自己文学疆域的个性化作家了,他写故乡的桥,故乡的路,故乡的村庄,每一篇都有自己独特的视角和发现,村庄的历史和文化在他从容不迫的叙述中,如同春雷响过之后钻出地面的竹笋一样强劲地挺立在读者面前。读他那些覆盖全国大报、用脚丈量出来的锦绣文章,作为同乡同道,我真是好生欢喜与羡慕。婺源是一方有文化、有历史感的土地,我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洪忠佩能挣脱俗念的羁绊,真正沉下心来,再用十年八年的时间专注故乡村庄历史文化的研究、发掘与书写,或许真能像我的军艺师兄莫言之于高密东北乡,创造出一个属于他的文学故乡来。这一前景相当诱人,但不知洪忠佩是否感应到了我焦灼热切的心?
写散文的何宇昭也应该树立大志向。他是我的本家兄弟,我们的根都可以追溯到“中国最圆的村庄”菊径,感情上更易亲近。在山环水绕的小县城,他算是个有一官半职的人物了,但就如同岁月在林青霞、赵雅芝等曼妙女子身上不留痕迹一样,他多年刻板的机关“八股文”写作经历竟也丝毫没有侵扰他的文学领地。我有幸读过他的大部分作品,结构自然、单纯,文字洗练、沉稳,仿佛大鄣山卧龙谷百米瀑布落地的轰然之声,有极强的穿透力。一位编过他稿子的《厦门文学》编辑曾经私下对我说过,何宇昭古典文学功力深厚,观察事物角度别致,将来能出大作品。我和他的判断不谋而合,至少何宇昭目前还没有写出我坚信他能够达到的高度的代表作。我们有足够的耐心等待,假以时日,他必将惊艳我们的目光。
一个小县城的作者多年坚持话剧剧本创作并屡获全国大奖,汪水发就这样成了人们言说中的传奇人物。我第一次认识他的时候,与他在一起的还有两位传奇人物,一位是婺源博物馆馆长詹祥生,一位是工艺美术大师俞有桂。我喜欢与传奇人物交往,所以他们日后都成了我的朋友。我对汪水发的《朝歌》、《龙尾》、《凤歌》、《八大山人》、《少陵》、《为邦家瑞》等作品无力置评,虽然我爱看话剧,甚至曾经为了看北京人艺的话剧展演退掉了事先订好的机票。值得一提的是,汪水发是我不多的几位微信“辩友”之一,他目光犀利,学识宏富,剑走偏锋,缠斗功夫好生了得,不把对手逼到墙角决不轻易收兵。中国人历来崇尚中庸之道,但热爱中国传统文化的汪水发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固执与偏激。他在把对手逼到墙角的同时,常常也把自己逼到了墙角,没有退路。然而或许正是这种固执与偏激,成就了他个性鲜明的文学创作。在他的作品中,故事与人物常常被推向极致。而极致,往往是人的智力或精神所能达到的高度。有鉴于此,我们有理由相信,汪水发将攻占文学新高地。
现在来说说我的朋友方跃明。在我的印象中,方跃明总是笑脸迎人,但我知道,他的内心是狂傲不羁的。他对自己的才华充满了自信,已经问世的诗词集《乡村吟草》、散文集《婺源美食》等作品只是他展露才情的冰山一角。喝酒、写诗是才子的“标配”,方跃明契合这样的特征,他在何氏宗祠为我挡酒的豪气至今历历在目。这位狂热的格律诗词爱好者和徒步登山爱好者,精力充沛,出口成章,足迹所到之处,均有诗为证。他似乎有七步成诗、倚马可待的捷才,其写作速度之快,常常令我瞠目。十多万字的《婺源美食》书稿,他几乎是在一个月内完成的。该书责编金小凤是我的老朋友,她看完全部书稿后给我打电话说,稿子质量比她想象的好!还说,一个县城的业余作者,能写出这样的美食散文,真不简单。那一刻,我油然生出一种自豪感来。事实上,方跃明的“跨界写作”时间不长,能取得现在这样的成果,已足以自喜喜人了。他在格律诗词写作上的造诣,更是有目共睹,有口皆碑。让我颇感困惑的是,在物质主义泛滥的当今社会,在旅游热持续发烧的婺源,居然活跃着一支以朱德馨、方跃明为代表的数量庞大的格律诗词创作者队伍!我想这与朱德馨、方跃明这两任诗词楹联学会会长的努力是分不开的。才华是上帝慷慨赐予人类不多的礼物之一,方跃明应该倍加珍惜,努力打磨出与自己的才情匹配的佳作。
书法家黄红灯外表憨厚,很具迷惑性,但其实锦心绣口,悟性极高。他最为朋友诟病的是滴酒不沾,谁也无奈他何。据方跃明揭秘,他原本是喝酒的,后来不知为何彻底戒了。彻底是一种极致的坚持,背后必有深层理由支撑。作为朋友,对此应该给予同情的理解,但遗憾依然挥之不去,因为我们或许永远没有机会欣赏到他醉酒后泼墨挥毫的狂野之态。我猜想,这必与他的人生际遇有关。他是一个天生的书法家,出生在婺源东北乡一个毫无文化背景的农家,却从小莫名迷恋写字,因为家里穷,买不起笔和纸,他便用手指或树枝蘸着清水,在青石板上练字。据他在一篇回忆文章中透露,父亲理解不了他的爱好,问他:写字能赚来饭钱吗?他无言以对。在父亲的安排下,他开始跟着师傅学做泥水匠,但一有空闲,他依然坚持练字,尽管他和父亲一样,并不知道自己为何练字,只是感觉一进入写字状态,内心就一片安静澄明。父亲和师傅都担心他的脑子出了问题,但他无力拒绝内心的召唤。后来他出走广东打工,像命运早已安排好了似的,最终应聘到了一份与写字有关的工作。某一天他突然意识到,此生他将以写字安身立命。他就这样成了一名书法家,并回乡创办了一笔书院,与更多的人分享他写字的快乐。就像我不能跨界评论汪水发的剧作一样,我也无力跨界评论黄红灯的书法作品,但我偏爱他的作品,饱满圆润,柔中有刚,刚柔相济,温暖吾心。每次回乡凝望着村庄牌楼柱子上他的墨宝,我的心中瞬间会开出一朵纯净的莲花来。
我手写我心,上面讲述的都是我朋友的故事。其实书中闪动的另外一些身影,比如文史专家毕新丁、洪玄发,摄影家任春才,诗人金宇迅,我都有幸接触过,至少有一面之缘。我拜读过毕新丁、洪玄发题赠的专著,欣赏过任春才的摄影作品,吃过金宇迅亲手做的土菜。因为任春才是我战友亲戚的缘故,早些年我甚至常到他家蹭饭。即便是我文中未提到的书中其他作家、诗人、书法家、音乐家、摄影家、画家、文史专家和砚学专家,我也并非无话可说,只因缘悭一面,不敢造次。虽然入选名单总难免挂一漏万,但目前这个阵容已经堪称洋洋大观了,真可谓:婺源多雄士,故土竞风流!
记得有一本书的名字叫《每一个故乡都在陷落》,我庆幸我的故乡依然清风明月,绿水长流。文化在,则故乡在。祝愿故乡文艺界人才辈出,佳作纷呈!
是为序。
2016年6月30日
于厦门文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