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岸与郭风的水仙情

夜读子聪著《开卷闲话六编》（上海辞书出版社2011年7月版），偶遇诗人 屠岸先生与散文家郭风先生一段绵延29年的水仙情缘，风清月白，堪称“文人相亲”的佳话。

子聪先生在书中摘录了屠岸先生2010年1月寄给他的一封信的部分内容。信中，屠岸先生深情回忆起他与刚刚仙逝的郭风先生30余年的交往。两位文坛老人的友谊始于1978年。那一年的11月，屠岸先生代表人民文学出版社前往福建联系作家，组织稿件，初次见到郭风先生。在福州黄巷郭风先生家里，他们促膝长谈，郭风先生还亲自陪屠岸先生游鼓山品佳茗，令屠岸先生感动。此次福建之行，屠岸先生不仅顺利地组到了郭风先生的散文集《你是普通的花》（此书不久即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且诗兴大发，一口气完成了12首诗，内有一首七律《登鼓山赠郭风同志》：

鼓山雄踞闽江边，似鼓圆峰霄汉间。

古木幽森藏宝刹，奇花馥郁示灵泉。

崖镌劲笔凝飞舞，溪映清辞走蜿蜒。

深谢主人茗味厚，归途两袖尽霞烟。

两人从此成为挚友。据屠岸先生信中说：“从这一年（一九七八）起，郭风赠我福建漳州特产水仙花。每年深秋按时寄到我北京寓所，使我案头窗前每冬都有水仙清影飘香，我抬头见到水仙，便想到郭风的友谊。”

诗人屠岸为此写下了多首咏水仙诗赠郭风先生。

1982年写《咏水仙致谢郭风兄》：

远友遣来碧水神，书房清供伴晨昏。

恍如身入仙乡梦，香雾祥云绕梦魂！

10年后的1992年写《咏水仙再谢郭风兄》：

一枝飘逸下瑶台，几朵含羞怯怯开。

不绝幽香潜袖底，月明窗下美人来。

1993年写《呈郭风兄》：

千里迢迢遣水仙，神姿绰约立窗前。

深情几度心扉叩？转眼春秋十六年。

2002年再写《致谢郭风兄赠水仙历二十五年》：

品茶闽海犹昨日，京国重逢执手亲。

二十五年云过眼，年年仙杖叩帘门。

凌波窈窕牵霞倚，入室蹁跹伴梦魂。

如水真情天地阔，三千里路绾芳邻。

郭风先生赠屠岸先生水仙花，一直延续了29年，到2007年为止。屠岸先生在致子聪先生的信中解释说：“此时郭风已因病住院，而他的儿子郭景能不久病故，他也不能再嘱儿子代寄了。”

虽然水仙停寄了，但友谊还在继续。2008年春天，住在医院的郭风先生需要一双软和合脚的“北京棉”。屠岸先生听说后，立即到街上寻找这种传统工艺制作的棉布鞋，终于找到了，就赶紧寄给福州郭风先生。2009年10月3日，屠岸先生专程到福建省立医院探望病中的郭风先生。屠岸先生在致子聪先生的信中说：“他已卧床四年，不能起床，见到我时，他极为兴奋，用他的手紧紧握住我的手，不断地说话，表达他见到我的喜悦之极的心情。”陪同屠岸先生到病房探望郭风先生的《福建文学》编辑小山为他们拍摄了多张合影照片。没想到这次会面竟成了两位老朋友的永诀。

屠岸在信中悲伤地写道：“一月四日是，小山从福州来电话，告诉我，郭风老人已于一月三日凌晨二时四十五分在福建省立医院病逝。我闻讯，心头一震！惘然若失。”第二天，屠岸先生把想好的挽联电告小山：

秋声潇飒爱抚一只避雨的豹

春雨连绵慈溉万朵普通的花

横批是：风清月白。

屠岸先生告诉小山：“秋声”是郭风的结发妻子的名字，他们夫妻恩爱，一辈子没有吵过架；“避雨的豹”是郭风一本童话的书名，它受到小读者的喜爱；“普通的花”取自他首次组编郭风的散文集的书名《你是普通的花》；而横批“风清月白”，则不仅是郭风笔名的源头，也是郭风一生的写照。

后来，屠岸先生还写了一首悼诗《送郭风大哥》：

淡泊文章浑漫与，自由魂魄任翱翔。

风清月白谁堪比，笛韵笙歌泊故乡。

榕树凝眉辞玉帝，气根俯首念羲皇。

从今尽拂红尘去，且待搀星捉太阳。

屠岸先生在此诗自注中说，他之所以在诗中两次提到陶渊明（“辞玉帝”、“念羲皇”典出陶渊明《归去来辞》、《与子俨等疏》），是因为在摒弃名僵利锁、拒绝拜金主义上，郭风与陶渊明有契合处。这个评价基于屠岸先生对郭风先生为人为文的了解，郭风先生若地下有知，应该感到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