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买的书都读过吗？

上星期六的晚上，我与谢泳、南宋、明波、云良、永忠等爱书人在厦门大学附近某处小饮。酒喝到微醺时，某人“搭错神经”，突然提议：“去逛逛书店吧！”看表，离书店下班只剩十分钟了。南宋和书店熟，马上打电话，请他们晚些下班。得到应允后，书痴们马上冲向位于大学路的晓风书屋和琥珀书店。我买了两百多块钱的书，兴冲冲往家赶。在小区里遇到一熟人，见我大晚上提着一袋书，好生奇怪，问：你买这么多书，都读过吗？我笑笑，走开了。

在爱书人看来，这是一个愚蠢的问题，有意思的是，许多爱书人都被这个愚蠢的问题“骚扰”过。不同性格的读书人对待这个问题的态度也不一样。

反应最激烈的是成都“六场绝缘斋”斋主龚明德先生。彭国梁先生曾在一篇文章里说过：“这个人的书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多，而是多得抬头是书，低头是书，闭上眼睛还是书，近百个平方的房子内，你想插进去一只没有文化的脚，那都是异常困难的。”因此，他对书“有一种宗教的情结，有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敬畏和虔诚”。有一次，彭国梁和他一道去上海城隍庙淘书，“他走运，一下子就买了十多本民国版子，那份得意和高兴就别提了。”他们在酒店合住一间房，“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把那些民国版子一一摊在床上，然后跪着，一本一本地捧到鼻子底下，闻。一边闻还一边啧啧有声，我被他的啧啧声弄醒了，我睁眼一看他那样子，我就想笑。那书在他眼中，简直比什么情人还要情人。他一页一页地翻着，他甚至想用舌子去舔，去吮吸”。在他的心里，书是神，不容亵渎。因此当有人问他“这么多书，你都读过吗”这样愚蠢的问题，他在《我的书房》一文中愤怒地写道：“问这问题的人可笑又可恶，从此可以不再让这类东西进书房了，它们（不要改为“他们”）是书的‘丧星’，只该令其去当负责说空话的闲官或做与书无关的稳稳当当赚钱的生意。”

陈四益先生写文章极有杀伤力，但平时为人处事比较温婉。他遇到上述愚蠢的问题，反应就比较平和。他在《堆书的地方》一文中写道：“有年轻的朋友来闲谈，常常问：‘这些书您都看过吗？’我只好老老实实回答说：‘有些书是备查的，如工具类，不会从头到尾去读它；有些书曾随便翻翻，知其大概，并不曾细细读过；有些书看到一半，索然无味，插架之后不曾再动过；有些书因为喜欢，把它买来，准备有暇的时候再去看的。当然，也有的是细细读过并不止一遍的。’”他接着说：“面对许多一直想读而终于尚未读的书，我也有‘未知一生能读几本书’之叹。”

苏州人王稼句有四间书房，藏书甚巨，著作等身，我的书架上就有他写的六七本书。他被问到上述同样问题时，应付之后倒还常常自警自醒。他在《书房》一文中这样写道：“有人来坐，常常这样问，这些书你都看过吗？我只能笑笑，或随便搪塞一下。这固然是一个‘憨大’问题，一般读书人是不会这样问的，然而它却一直让我困惑：这些书你真的都看过吗？怎样才不辜负这书中含有的盛意呢？”但傅月庵先生则有另外的想法，当母亲问他：“买这么多书，看得完吗？”他总是笑一笑说：“只是为了要看，就不用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