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些旧话送续书人

《刘心武续红楼梦》出版后，引起社会热议。我读了报上选载的几个章节，对刘心武充满了同情。虽然刘心武一再表示“竭力去进入二百多年前曹雪芹的思路、思想和文体”，“把存在过的曹雪芹的完整的《红楼梦》八十回后的内容找回来”，但我相信读后点头认可的读者不多。刘心武是聪明人，怎么也干起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糊涂事？

我国有不少古典名著，现实中像刘心武这般跃跃欲试想续书的人恐怕还有不少，不妨抄些现成旧话送给他们。

俞平伯在《红楼梦辨》首篇文章《论续书底不可能》中指出：“我以为凡书都不能续，不但《红楼梦》不能续；凡续书的人都失败，不但高鹗诸人失败而已。”还说，此乃“读书人底才情有限，不自量力，妄去狗尾续貂”。为什么书不可续呢？俞平伯说：“文章贵有个性，续他人底文章，却最忌的是个性。因为表现了你底个性，便不能是续作；如一定要续作，当然须要尊重作者的个性，时时去代他立言。但果然如此，阻抑自己底才性所长，而俯仰随人，不特行文时如囚犯一样未免太苦，且即使勉强成文，也只是‘尸居余气’罢了。”俞平伯因此断言：“作者有他底个性，续书人也有他底个性，万万不能融洽的。不能融洽的思想、感情和文学手段，却要勉强去合做一部书，当然是个四不像。”

清代戏剧家李渔在《闲情偶寄》中也说过类似的话。李渔说，一位名叫魏贞庵的相国根据崔氏和郑氏合葬墓的墓志铭断定《西厢记》与事实不符，建议李渔写一本《西厢记》的“翻本”，“以正前谬”，他当即拒绝。他说：“予谢不敏，为天下已传之书，无论是非可否，悉宜听之，不当奋其死力与较短长。较之而非，举世起而非我；即较之而是，举世亦起而非我。何也？贵远贱近，慕古薄今，天下之通情也。谁肯以千古不朽之名人，抑之使出时流下？彼文足以传世，业有明证；我力足以降人，尚无实据。以无据敌有证，其败可立见也。”

此前，有人想改写《西厢记》，有人想续写《水浒传》，去征求李渔的意见，李渔力劝他们放弃这个愚蠢的念头。李渔告诉他们：“《西厢》非不可改，《水浒》非不可续，然无奈二书已传，万口交赞，其高踞词坛之座位，业如泰山之稳，磐石之固，欲遽叱之使起而让席于予，此万不可得之数也。无论所改之《西厢》，所续之《水浒》，未必可继后尘，即使高出前人数倍，吾知举世之人不约而同，皆以“续貂蛇足”四字，为新作之定评矣。”

看来，活在三百多年前的李渔真是个明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