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梅兰芳为线索的小说《留芳记》
(2010-10-21 20:0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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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梅兰芳为线索的小说《留芳记》
我的军艺同学李亚著有长篇小说《流芳记》(作家出版社2010年),前些时寄赠我一本。看到这个书名,我自然想起了包天笑所著以梅兰芳大师为全书线索的章回体小说《留芳记》。我与书友南宋说起过我的这个联想,南宋说,他看到李亚的《流芳记》,也想到了包天笑的《留芳记》。我没问过李亚,不知他在为这部小说取名之前,是否读过包天笑的《留芳记》?
包天笑是笔名,他最初的名字唤作清柱,后来自行主张改为公毅,号朗孙。他还有个小名叫德宝,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据包天笑《钏影楼回忆录》记载,他最先用这个笔名,还是在译《迦因小传》时,叫做“吴门天笑生”。他是苏州吴县人,是我老婆的同乡。后来他嫌五个字太长,便简笔只用“天笑生”署名,再到后来,便只署“天笑”二字了。这“天笑”二字,让我们想起杜甫的“每蒙天一笑,复似物皆春”、龚自珍的“屋瓦自惊天自笑”、谭嗣同的“我自横刀向天笑”等诗句。
包天笑考过科举,教过私塾,搞过翻译,当过记者,写过小说,一生著述颇丰。他在回忆录里说,他于别的译著小说,并不十分着意,但于《留芳记》,却是下了一番功夫。郑逸梅在文章里提到过一个相关细节:包天笑于抗战胜利后移居香港,所有书籍留置沪寓,经过变迁,荡然无存。于是他一再托郑逸梅代为物色自己的著作。郑逸梅觅到了《留芳记》,即寄赠给他,他接到书,喜出望外,不料那天下午,又得梅兰芳的逝世噩耗,更加深了他的感悼,就在书页上题了两句:着意留芳留不住,天南地北痛斯人。
李亚的《流芳记》以一个游走俯瞰世相的幽灵为叙述者,藉此观临一位名医家族在王纲解纽的时代的历史变迁;而包天笑的《留芳记》,则以渲染梅兰芳为全书线索,反映袁世凯政府及南北军阀的历史。包天笑曾作文记叙此书的始末:《留芳记》者,我在三十五年前所写的一种小说,是以梅兰芳为是书的骨干,而贯穿那时代的政界史事。最初,曾孟朴曾与我约,他说:“我的《孽海花》初似写到戊戌政变,至多可以写到庚子外祸,以后,你可以继续写一部下去。”我说:“我哪有你的才思和笔力,未敢邯郸学步。然亦颇思写一关于史事的小说,选一与史事有关联的名人以贯穿之。”
最后选择梅兰芳,是包天笑的朋友张岱杉的主意。据《钏影楼回忆录》记载,那年包天笑去北京,与张岱杉先生偶然谈及,他想写一本历史小说,用与政治军事无关的人贯穿之,这样才见轻松俊逸,但“久久未得其人”。张先生说:“有一个人,可以为你书中贯穿一切的主人。”包天笑问是何人,张先生说:“是梅兰芳。这孺子一定成名,现在已经声誉满京华。士大夫争取结纳,用他来贯穿,比了《孽海花》中的赛金花,显见薰莸的不同。”当时在座的宋春舫、钱芥尘等一帮朋友也都拊掌称好。包天笑感觉用梅兰芳作他书中的核心人物的确适当,便采纳了这个意见。“梅党”中的赵叔雍、文公达听说包天笑要写梅兰芳,一再请求他“笔下留情”。包天笑让他们放心,说他和梅兰芳见过几次面,以梅兰芳的温文尔雅,决不会对他有轻佻之感,再说自己写此小说的旨趣,目的并不在梅兰芳,只不过借他以贯穿近代史实而已。
《留芳记》原本计划写八十回或一百回,从辛亥革命开始,一直写到洪宪帝制,但写到了二十回,已用去两年多时间,包天笑就缩手了。稿成之后,他请胡适看过。胡适说:“我知道你写这小说很费力,我敢批评你五个字,‘吃力不讨好’,恕我直言。”他又把稿本拿过林纾(琴南)看,请求林纾为之作序。三天后,林纾就把序文送来了。序中写道:“前此十余年,包天笑译迦因小传,甫得下半部,读而奇之。寻从哈葛得丛书中,觅得全文,补译成书,寓书天笑,彼此遂定交焉,然实未晤其人。前三年,天笑入都,始尽杯酒之欢,盖我辈中人也。国变后余曾著京华碧血录,述戊戌庚子事,自以为不详。今年天笑北来,出所著留芳记见示,则详载光绪末叶,群小肇乱取亡之迹,咸有根据。中间以梅氏祖孙为发凡,盖有取于太史公之传大宛,孔云亭之成桃花扇也。大宛传贯以张骞,骞中道死,补贯以汗血马,史公意不在大宛,在汉政之无纪,罪武帝之开边也。云亭即仿其例,叙烈皇殉国,江左偏安,竟误于马阮,乃贯以雪苑香君,读者以为叙述名士美人,乃不知云亭蕴几许伤心之泪,借此以泄其悲。今天笑之书,正本此旨。去年,康南海至天津,与余相见康楼,再三嘱余取辛亥以后事,编为说部,余以笃老谢,今得天笑之书,余与南海之诺责卸矣。读者即以云亭视天笑可也。”
包天笑的《留芳记》与曾孟朴的《孽海花》颇相仿佛,书中人物大都真有其人。郑逸梅对此作过考证,并将书中人物和现实人物一一对应:吴子佩为吴佩孚,袁凯亭为袁世凯,端陶斋为端午桥,黎元宋为黎元洪,冯国华为冯国璋,杨子度为杨度,章仲麟为章炳麟,钱可训为钱能训,梁公任为梁启超,陈士美为陈英士,程雪门为程雪楼,伍荣芳为伍廷芳,孙一仙为孙逸仙,黄克兴为黄克强,赵国钧为赵秉钧,钮永惕为钮永建,段应瑞为段祺瑞,唐兆怡为唐绍仪,宋初仁为宋教仁,蔡民培为蔡元培,罗公婴为罗瘿公……当时南北军阀尚在交锋,史量才主政的《申报》都不敢刊载《留芳记》,说是书里“有许多磕碰”。后来还是中华书局总经理陆伯鸿拍板出了这部书。吊诡的是,日本侵华时期,《留芳记》居然被日方禁止发行了。包天笑百思不得其解:我书也并未踏着它尾巴,为什么要咬我一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