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一个朋友在留言里提到了王小波，那就从他说起吧。

他的小说和情书我都喜欢，至于杂文——我看大部分都是在努力跟愚人讲道理，讲得那么深入浅出逻辑严密，好像在推导数学公式。他大概认为，用这种科学方法摆事实讲道理，就算不能让蠢货变成革命同志，好歹也使他们别再与智慧、幽默、艺术、自由和美为敌——典型的理工科想法。

他大概没想到愚人资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自己一直在打一场无望的战争，最后的结果不是急气攻心吐血而亡，就是被愚人的人海战术活活累死。

这很像《说岳全传》里大将高宠挑滑车一节——再大的英雄也架不住车轮战啊！

看迈克杰克逊的《就是这样》，心潮澎湃。如果一个艺术家下决心要给这个世界带来一些真正的好东西，而又不够狡猾，愚人们就会七手八脚地把他拖进烂泥坑，抓住他的头发把他按进泥水里，然后拼命在他身上又踢又踩，直到他变得肮脏不堪，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要是他不识抬举拒绝妥协，那么只能带着满身污水和唾沫死去。人们会在他的坟墓上摆满鲜花，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把下一个目标拖进烂泥塘——他们一辈子都在其中生活，简直想象不出有什么更好的地方了！

任何一个朝他们伸出援手的人都将被拖进去，沉下去，成为殉道者。

改变或许有，但极其缓慢和微弱，看上去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也许，在无边无际的时空中，我们的蒙昧只是一眨眼。但对身处其中的人们来说，黑暗可能来得太长了。

就像《潜伏》主题曲：“在黑暗里梦想着光，心中覆盖悲伤。”

作为个体，总有消亡的一天；而作为群体，愚人声势浩大，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虽然面目模糊，但人多力量大，其破坏性不亚于原子弹爆炸。

愚人万岁。

帝王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构思最后竟然被愚人们实现了。

我敬佩王小波的责任感。但不认为一个人该用责任感把自己累死。

我们都曾活在烂泥塘里；从前是愚人，或许现在也是。

但假如我们想爬出去，肯定找得到足够多的支撑——人类文明都好几千年了，怎么着也得留下点儿用得着的好东西吧？

想要的话，自己拿呀！

迈克杰克逊说：“我们总是说，这事儿会有人管的，别人会管的。谁会管？没有人。只能靠自己。”

爬出愚人的泥塘，把自己洗干净，只能靠自己。

就算我们不想当英雄，起码可以不站在泥坑里。

就算我们仍然站在泥坑里，起码可以不把朝我们伸手的人拉下水。

当然，愚人仍然万岁。

对于不肯怀疑自己的人来说，泥塘里的日子还长着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