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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在转载时写道:“我对所谓文学圈自觉毫无标准与底线。但从这事之后,我才认识到老男人神经质式的沾沾自矜恶心到什么程度。”
在评论里,作者又加了几句:“这不是文学问题,绝对是道德问题,要不要脸的问题。”
不觉得这些评论有多么稀奇,让我感到意外的是,作者是一位有正义感,但绝不会板着正义一张脸,而是行文风趣,长相与表达都有喜感的一位作家。这样一位在我的认知系统里应该比普通大众视野与心量都要更开阔的写作者,也会因为一篇链接而将译者水准抬到“不道德与不要脸”的高度,还是让人有些瞠目结舌。
中午,冯唐在自家微信公号和微博上也都各转一篇,这已不是他第一次自黑了,用他的说,“让自黑成为美德”。
微博上有篇黑冯唐译《飞鸟集》的链接,评论达4668。我到后院,打算开开眼。结果怎么样?狼烟滚滚,骂声一片,没有你听过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攻击的两个要害,也无非是冯唐一直被诟病的“自恋”和“肿胀”。
拿《飞鸟集》开刀吧,最让诟病者觉得过于“肿胀”的是第3首:
大千世界在情人面前解开裤裆
绵长如舌吻
细小如诗行
广为流传并被认可的郑振铎译本是:
世界对着它的爱人,把它浩瀚的面具揭下了。它变小了,小如一首歌,小如一回永恒的接吻。
再看英文原版:
The
对照着看,冯唐版本有断行,有押韵,更有诗意,当然也很鬼火;郑振铎版本行云流水,更像散文诗。而表达的意思,两个版本基本相同,区别只在于,英文原版里的mask,郑振铎翻译成了“面具”,冯唐则意译为“解开裤裆”。我猜想,冯唐用“裤裆”这个词,有考虑押韵的成分,但最终的选择也一定是在不悖离原诗内核的基础之上的。
爱,电光火石,催枯拉朽,能让人坚硬,也会让一个人柔软。爱到极致,一定会放下被缠缚的,敞开被遮蔽的,奉上自己所有的。在这一点上,揭下面具与解开裤裆有区别吗?
说实话,我不是特别能感同身受地理解为什么“解开裤裆”这四个字冒犯了网上那么多人,引爆了汪洋的痛点和愤怒,而将冯唐译本简单粗暴地归为“粗俗的,下半身写作之类的作品”。或许,有一个普遍的共识,泰戈尔的诗就该是纯净的,柔美的,清风拂面的。
冯唐也有过怀疑自己的时候。在后记“翻译泰戈尔《飞鸟集》的二十七个刹那”第“9”里,冯唐写道:
翻译完五十首之后,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适合翻译《飞鸟集》。我的风格是行神如空、行气如虹,“罗襦宝带为君解,燕歌赵舞为君开”。相比之下,《飞鸟集》似乎太软了,泰戈尔似乎太软了,似乎由徐志摩、谢冰心、戴望舒、张恨水、汪国真、董桥等“碧桃满树、风日水滨”的前辈们来翻译更合适。
再翻译一百首之后,我觉得我错了,我还是适合翻译《飞鸟集》的。
第一,小溪和瀑布是不一样的,池塘和大海是不一样的,有些作者表面看着温软,实际上也是温软。有些作者表面看着温软,但是内心强大、金刚智慧,太极拳也能一招制敌。泰戈尔是后者。
比如,《飞鸟集》第七十一首:
砍树的铁斧向树要木头把儿
树给了它
冯唐和泰戈尔都有一种弱。关于弱,印象最深的是冯唐在给古龙的公开信《大酒》里的一段:
文字和人一样,很多时候比拼的不是强,是弱,是弱弱的真,是短暂的真,是嚣张的真。好诗永远比假话少,好酒永远比白开水少,心里有灵、贴地飞行的时候永远比坐着开会的时候少。所以,大酒之后,看到女人而不是看到花朵,看到月亮而不是看到灯泡,想起你而不是想起其他比你完美太多的人。
冯唐曾说:“好的作家是被动的,弱的,像底片一样的人。”对此,他在采访中曾解释说“弱的一个最大特点是,你不认为自己什么都对,自己什么都好,自己什么都强,自己能控制一切。我不喜欢全知视角的人和艺术作品。”
一个身居高位的管理者,作家,在有了巨大声名之后,还能在记者采访时老老实实回答,现在自己还是有困惑,比如身体的疼痛,比如倦怠,比如性。试想,如果不是因为那么一点可贵的真,和对这个世间最基本的信任与敞开,一个人不会把自己的虚弱和伤口暴露在满是细菌与污染的环境之下。而情欲是身而为人最大的伤口,只要你有肉身,就在劫在逃。不论早年文艺少年的《欢喜》,后来才情凶猛的《万物生长》,还是近年被诟病最多的《不二》以及《素女经》,冯唐不过是诚实,也努力地记录了一个人,一个男人的成长史,一个在情与欲的交缠中的肉身与灵魂是怎么沉陷,又是怎么试图解脱的。
至于直男癌视角下女性形象的单一与片面,我同意,冯唐也没有推脱,他说,“评论者没理解的是:从男性视角写,是让她更了解男性,从而更了解自己,更了解人性,而不是为了简单温暖她的身心灵。真相是秋风,冷之后更冷,然后才是春天。”
“真相是秋风,冷之后更冷,然后才是春天。”
我一直记得这16个字,它道出了这个世间几乎所有人和事的规律与真相。
而如果有耐心,在越过那些给美女网签“今宵欢乐多”的万花筒碎片,你会惊讶地看到,几乎和“肿胀”一样,在冯唐笔下,被提及率非常高的一个词竟然是“美好”。
“今宵欢乐多。谈了一些小事,谈了一些大事,酒高,尿急,走过医院,见到三四张小孩子的脸,桃子、莲子,大事小事本是一事,顿生信心,世界应该更美好。”
“其实,我们愿意干的只有一件事:带着自豪和欢喜,让世界变得更美好,哪怕一点点。”
在对冯唐译《飞鸟集》几乎一边倒的骂声中,还是有零星独立而安静的声音。比如:
“搞不懂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谴责冯唐,他们根本不care泰戈尔,也没看过《飞鸟集》。”
“哪个版本的《飞鸟集》都没读过,不敢妄言。从前读诗,生搬硬套,不知所以然。如今,轻轻抿一口,倒也能唇沾清气。诗即性情,既见天地,既然见了天地,何俱浮世。

下午回到家,洗干净手,与万能的宇宙,与神奇的《飞鸟集》对话,看看12月14日会是哪一首来到手边。
第286首:
领我来到你沉默的中心
用歌曲填满我的心
是的,风暴的中心,往往是最安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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