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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真是经不起回望,掐指一算,那么多年,如白驹过隙,一晃而过。
2000年年初,我和画油画的小张同学在通州滨河边上的小区租了房,开始了两个人的柴米油盐。
我对婚礼一无所求二无所知,但娶媳妇办婚宴对公婆来说是件大事,我也就入乡随俗。婚礼前两天,本来头皮光光的小张在父母的要求下,顶着长了几个月的草皮头,带着我回到安阳去结婚。
当我从包里拿出为婚宴准备的衣服后,公婆愣住了。我那套是旧衣,一件黑色长衫,一条白色长裙,是我从现有衣服中挑的看上去还算正式点儿的,为了搭配这套黑白,给小张现买了一件白衬衫,黑色仔裤。
好在公婆宽容大量,最后还是随顺我们穿着自带的衣服上场。
没有婚纱照,没有结婚戒指,在一起的这些年,也从来没庆祝过一次结婚纪念日。
不是刻意隐忍一些欲望,也不是仅仅因为省钱,而是像婚纱、婚戒,纪念日礼物,情人节巧克力等等,这类通常被认为有益增进夫妻情感的“点缀”,我从来都不上心,比如结婚纪念日,我只记得婚礼那天是五月,但具体日子早都忘了。如此粗心,如此不够浪漫,大概是因为我对那些东西压根就没要求,因为从没想着要去拥有,所以,没有,也没觉着少了什么。
贫贱夫妻百事哀?也不尽然。2000年是我们最穷的一年,洗衣机是朋友送的,已经不知转了几手的需要手动的自动洗衣机,惟一像样点儿的家电就是一台收音机,小张二哥去纽约前留下来的红色化纤地毯成了我们当年最豪华的家饰。
记忆中,那些日子的绝大多数时候,都挺快乐的。白天,他画画,我写稿,傍晚,手拉着手去菜场买菜。我总是将吃到最后的白菜心放到小碗里,注上水,不几日,白菜心就会长出绿绿的,长长的枝杆,然后,上面开出一团团,小小的,嫩黄的白菜花。
虽然,我和小张都是对物质占有欲没有野心的人,但婚姻生活毕竟是现实的,是有底线的。如何将一穷二白的琐碎日子过得游刃有余,而不至于陷入疲于奔命,捉襟见肘,一地鸡毛的难尬境地,除了爱和包容,还需要智慧。
可是,一个心镜落满灰尘和油垢的人,又有多少智慧呢?
坐在今天平静安乐的生活里,回望过去,才看得清,前些年看上去大致和美的生活,为什么不可避免地还是会有一些愁眉苦脸的日子,甚至不乏怒目相向,大动干戈的硝烟?为什么内心深处总有双脚没有踩实地面的空虚,愁云一般,如影随行,挥之不去?为什么在一贫如洗的时候,我没有安全感。在有了一些钱之后,我照样没有安全感,甚至反而比一无所有时更多了一层烦恼,害怕失去已有的烦恼?!
在一起的头两年,小张没有作品收入,家庭收入基本都是我的工资和稿费。后来,从他卖出第一幅画的那天开始,我们就商量好了,他的卖画收入用作储备金,不到万不得以,是雷打不动的,我的收入用来吃穿住行。
从绝对值来看,那些年,我的收入并不低,每月用于日常开支的钱,是远远大于今天的。单从饮食这一点来看,那几年,一个月的伙食费通常都是近两千元。其实,真正购买用于自己烹饪的食材的钱并不多。那时候,我无肉不欢,而餐厅的肉食因为调料和手艺的原故,总是比自己做的要味浓。除了馋猫一般,隔段时间就想下馆子解馋,我还热衷于去超市采购很多又贵又不健康的垃圾食品,以及买很多反季节反地域的超贵水果。
是呵,那时候,我还没有向古人学习的谦恭和虚心,对传统文化的中医完全不了解,甚至视而不见。不懂得祖祖辈辈以碳水化合物为主食的汉民族所形成的基因,大多脾胃虚寒,其实是不适合跟几千年来以肉食为主的欧美人那样,大量吃性寒性凉的水果的。至于「天人合一」落实在生活中一个很简单的地方,比如,与太阳同步,早起早睡,更是为我所不屑。
因为多年晚睡晚起的积习,加上不擅饮食调养,虽然自认为在吃的方面对健康的投资已不算少,但我和小张的身体却越来越差。
因为缺少智慧,反倒越穷越奢侈。其实,我们对物质生活的要求都不是挥霍放任派的,但显然那些年我明显是这个浮躁年代的随众者,比如,我对钱的观念是——钱是赚出来的,而不是攒出来的。
所以,那些年,我哪里会有今天这样节俭持家的能力?!所以,一向都是月光族,赚多少花多少。一旦面临工作变故,收入断档,生活一下子就变得局促起来,在这种情况下,就很难做到心平气和,怨气丛生,也就在所难免。
也就不奇怪,我曾经莫名其妙地患过乳腺增生。看了中药方子,才明白为什么医生会问我,你是不是爱生闷气?
是的是的。当贪婪、嫉妒、怨恨、愤怒、恐惧,焦虑等等纷乱的坏情绪污染并且占据你的心灵的时候,它们会变成你血液里的毒素,进而演变成身体上的病痛。
2004年,是我们的生活朝向光明转弯的一年。
有一天,我在《西藏生死之书》中读到一段话,尤如禅师的一句当头棒喝,猛然打醒了我体内麻痹多年的那根神经——
在你的生命中,一直有两个人活在你身上。一个是聒噪、要求很多、歇斯底里、诡计多端的自我;另一个是隐藏的精神生命,它宁静的智慧声音,你偶尔才会听到或注意到。
因缘俱足,同年夏天,我们有幸听闻净空老法师讲经说法的光盘。在我听懂了“境缘无好丑,好丑在于心”在这句话的意思之后,才明白为什么古圣先贤常常教戒人要向内求。比如幸福,我们常常是向外求,越是索求,越是觉得幸福是可以量化的,是有标准的,有等级的。
静下心来,扪心自问,幸福有那么多附加条件吗?其实,它只是内心的安宁,平和与知足。
还是这一年,我们成为食草动物。缘起是为了一篇有关素食的约稿,我查了很多资料,才了解到,动物在被宰杀的过程中,因为恐惧,愤怒等负面情绪,体内会释放出毒素,因为突然中止死亡,这些毒素便存留在体内,加之当今急功近利的饲养方式,食肉并不利于健康。另外,动物同人一样,有血有肉,受伤了会疼,痛苦的时候也会流下眼泪。对于有慈悲心的人来说,为了口腹之欲,吃动物肉,实是不忍。
食素之后,生活变得越来越简单,清爽。
除了偶尔和朋友聚会,我们几乎从不在外吃饭,因为北京99%的餐馆都以肉食为主。下馆子的次数骤降,最明显的是,伙食费大幅度锐减,每月两个人不足500元,就可以吃得美美的。
当然,这要得益于我日渐长进的厨艺。除了接点约稿,绝大部分时间,我都呆在家里,补习前几年拉下的煮妇课程,自己动手在家制作各种素食。
至于常穿的棉麻衣服,精贵的,我是坚决不买的。有次,陈蕙带着我去动物园批发市场淘来一条30元的棉布裤子,超级便宜,超级舒服,一直被我视我模范;小张同学的光头都是我用电推子理的。而家,越来越觉得,简单,才自在,本就对细碎的各种装饰不太上心,这两年,更是大刀阔斧地精减家里物品,将很多常年当摆设一样堆放在书架上的杂志、书、影碟,包括闲置的衣物、用具,送的送,捐的捐。偶尔去商场,也只买需要的,看着琳琅满目的各式商品,只是路过,看过,并无买回家的欲望。
还是2004年,我们终于结束了漫长的租房史,用几年来的积蓄,一次性付款,买下一处面积超值,采光通畅的二手房。之所以选择二手房是因为,贷款消费所带给人的隐性的心理压力和障碍,最是喜欢宁可一身轻,也不肯借钱享福的我们所惧的。
买了房,才觉得「安居乐业」这句话是有道理的。因为从此不再为房租发愁,加之节俭,我终于摆脱了成为一个写字机器的命运。
2006年春天,得益于刘逢军教授的医德,开始自学中医养生。也是从去年春天起,我们的作息时间开始和古人同步。每天晚上不到九点,我就关电话关手机。因为,从夜里九点开始,就是一天的冬季了,太阳睡了,我们也要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