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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段十一〉那是非常严重的穿破骨折,位置在膝盖和脚踝之间。
这一天,「大宝石猎人」正行走在堤防边沿上,突然,土地坍陷,他整个人坠下悬崖,掉落在 二十英尺深的石谷里。当时我们行走的地方,地面全是一大片一大片天然光滑的花岗石、一层层石板和一滩滩碎石。
走了这么些天的路,我的脚底开始生出大片老茧,就像伙伴们那兽蹄似的双脚,然而,行走在凹凸不平的石地上,连脚底这一层已经硬化的皮肤,也不足以让我感到舒适。我边走,边想着我的脚。我回想起老家那一整橱的鞋,里头有远足鞋,也有跑步鞋。就在这当口,我听见「大宝石猎人」坠入深谷的惨叫声。大伙全都冲到崖边,向下望。他全身蜷缩成一团:映入我们眼帘的是一滩深红的血。有几个人跑下峡谷,利用接力方式,迅速将他带回崖顶上。即使他会飞,也不可能那么快回到上面来。好几双手撑在他身体下面,看起来就像装配线上的一辆坦克车。
他被平放在崖顶光滑的石板上,整个伤口显露出来。那是非常严重的穿破骨折,位置在膝盖和脚踝之间。骨头穿透他那奶油巧克力色的皮肤,伸出外面约两英寸,活像一支巨大、丑恶的兽牙。有人迅速解下束发带,把它缠绕在伤者的大腿上。「药师」和「女医」分别站在伤者两旁。其他族人开始扎营,准备过夜。
〈片段十二〉医生能够清除体内留存的外来杂质、将化学药品注入体内、高速移位的骨头,但这并不意味身体会真正复原。
我一步步挤进人堆,站到那具平躺着的身体旁边。「我可以看吗?」我问。「药师」把两只手伸到那条受伤的腿上,相隔一英寸,来来回回缓慢地移动着:最初两手平行,然后,一只手从上往下移动,另一只手从下往上移动。「女医」对我笑了笑,然后回头跟乌达说些话。乌达把她的话传达给我。
他解释说:「这是示范给你看的。我们听说,你的专长是医疗你的族人。」
「唔,我想是吧!」我答道。我从不认为,真正的医疗来自医生和他们那套医术,因为多年前我自己跟小儿麻痹症搏斗时,就已经体会到,真正的医疗只有一种。医生能够清除体内留存的外来杂质、将化学药品注入体内、高速移位的骨头,但这并不意味身体会真正复原。事实上,我敢说,在人类历史上从没有一位医生,不论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家,曾真正治好一个病人。每个人真正的医疗者是活在他自己心里。最好的医生能认出一个人的才华,培育它,而他们自己有幸为社区服务,做自己想做而又做得最好的事。可是,现在不是详细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暂且接受乌达对我的称呼,同意这些原住民的说法,在我的社会,我的确也被当成一位女医师。
〈片段十三〉「药师」现在所做的,就是消除骨头的惊骇。他在跟骨头「说话」。
他们告诉我,把两只手伸到受伤的腿上,而不接触伤口,然后来来回回移动,这样做,能够帮助那条腿恢复受伤前的状态。这种方法,能够防止伤口在治疗过程中肿胀起来。「药师」正在提醒受伤的骨头,它受伤前是怎么个样子。骨头折断时,脱离原先已经固定了三十年的位置,引起惊骇。「药师」现在所做的,就是消除骨头的惊骇。他在跟骨头「说话」。
接着这出戏中的三位主角——「药师」在脚下,「女医」跪在一旁,病人仰卧在地面上——开始以祷告的方式交谈。「药师」把两只手环绕住病人的脚踝。他显然并没有真的接触或拉扯那只脚。「女医」也把手环绕住病人的膝盖,做着同样的动作。他们的言谈像吟咏,又像唱歌,各有各的调。到了某个阶段,他们同时抬高声调,大呼一声。他们一定使用了某种推拿法,但我没看到他们真的用手拖引移位的骨头。那支凸出体外的骨头,就这样退缩回伤口里。
……
……
第二天早上,「大宝石猎人」站起来了,和我们一块步行上路,脚一点也没跛。他们告诉我,昨晚举行的仪式会缓解骨头承受的压力,并防止伤口肿胀。它确实发挥了效用。往后几天,我仔细观察他的腿,发现涂抹在上面的黑色天然药物变干了,开始剥落。五天后,它全部消失,只在骨头凸出体外的地方留下淡淡的疤痕。这个家伙体重约一百四十五磅。他不靠任何支撑,自己站了起来,并不担心那支折断的骨头又从伤口凸出来——这简直就是奇迹。我知道,这整个部落的人身体都很健康,但他们对紧急事件的处理,似乎也有独到的窍门。
这些具有医疗保健才能的原住民,从未修习过生物化学和病理学,他们拥有的是真理、意志、保持身心健康的决心。
……
——以上所有片段节选自《旷野的声音》。
作者:(美)玛洛·摩根
翻译:(台湾)李永平。
九州出版社2006年1年第1版。
——《旷野的声音》截选片段和澳洲土著的资料,会陆续发上,请有兴趣的朋友继续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