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洪烛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选择了这两个相辅相成的意象作为对邓皓先生其人其文的总体概括。是否失之于恰切，相信读者在读过邓皓的文章后将比我更加明确。邓皓文章的传神之处，在于它以性格中的温存率真、气质上的阴柔之美，极为圆润地勾勒出青春心态的繁复、完整，并且参照客观的镜面而完趁了难能可贵的自我塑造。至于我们顾盼生姿、豁达隽永的诗人本身，通过与其倒影的交流、沟通相视而笑，获得了不知是“庄子梦蝶”抑或“蝶梦庄子”的抒情效果。
    画在纸上的月亮与临镜而坐的诗人，都具备虚实相间、如影相随的美学特性。前者的光芒是先内敛继而放射的，传达给我们的是臆想中的、切经历过理性提炼的光和热，如典故中纸折的千纸鹤、纸叠的归船，都是某种愿望或情节浓缩的载体；于是一方白纸即可假设成主观的天空，堪以任性涂抹自我的光明和油彩，造成喃喃私语中不受规律局限的阴晴圆缺……至于后者，更富于自省和反思的天性，把熟稔的自己当作路遇的陌生人一样来观察、探视，相望的双方在裂变后最终趋于统一，达到精神上的形影不离；这就是诗人所理想、所设计的那种完美人格凸现的过程。
请原谅我如此抽象地归纳了邓皓作品及人品内涵的诗化哲学——哪怕仅是我所理解的意义上的。邓皓先生的散文不是单纯、直视无碍的轻音乐，而以烂漫主义的外衣包裹一颗喷染然跳动的早熟的心，包裹他对世界、对人生、对情感哲学态度的看法。于是那纷至沓来、力透纸背的凝思、倾诉、疑虑与坚信，犹如一纸之隔的月亮，把连锁铺陈的诗行悠悠地影映于我们捧读的手掌……
     我与邓皓先生有着一南一北、诗文唱和的共同经历，读着他的文字，我就感觉横亘在我们失控和情感少年宫的距离没了。我常常会极认真地理解着他的形象。根据对其一系列美诗美文的把握，我想象的他类似于新月诗人徐志摩的风度，一袭青裳，且走且歌，浮想联翩——正如他个人的审美观亦是趋近于空灵、飘逸、清秀的。他文章中古典美的意象和空灵的遐思俯拾即是，使我深陷于对远方文友月光的气韵、白云的性格的猜测之中。我简直可以看见他撑开一柄油纸伞，抑或扁舟一叶，悠哉游哉于江南烟雨楼台的画幅之中，从而造就了“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割据与契机。然而诗人每每执笔为文，所采纳的姿态又常常是入世的，他把人生况味当作一杯酒来浅斟细品，以渲染、诠释自己的情之独钟。邓皓许多的文字是可弹可唱的，这是他所思所言，总能与置身生活框架之中人们的酸甜苦辣不谋而合的原因。这，也使之赢得了大量徘徊与青春驿站的年轻读者的倾慕与共鸣。邓皓在这一点上是极其幸运的。
    是从邓皓不矫情不掩饰自己心态与生存感悟的几篇相关的文章中我认定“临镜而坐”是其最佳创作姿态，因而我谨慎地将之称为“镜中的诗人”，他就是这样去认识美丽的。“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看我应如是”，这是一种境界，邓皓先生偏爱这种自我评判的措施，无形之中给自己增添了另外一种眼睛、另外一种认知。一向认为，自省永远是宁静的诗人不可或缺的美德，哪怕这仅使他从一个孤独走向另一个孤独，但生活中总有某些时刻，拈花而笑中表达了他旁若无人的独立人格和超群智慧。
    邓皓先生是位极其睿智的文人，我有必要重复这么一句。[199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