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者-洪烛与古筝诗歌谈话录】七、洪烛说:做一个诗歌的赤脚大仙
(2007-03-07 20:44:07)
七、洪烛说:做一个诗歌的赤脚大仙
古筝:有时候长时间的离开也会形成了一种断裂。
洪烛:就是一个人和过去的自我一刀两断,一刀两断不是为了断裂,而是为了重逢,还是为了重塑新的自我。虽然说那时候也有诗人要谋生,但没有因此离开诗歌,主要是内因的作用吧,不仅仅是外力。
古筝:摆脱外力的作用,他不会是因为现在的离开是为了回归,他不会有这样的想法的。如果说回归,那是因为再一次受到诗歌的诱惑、吸引和刺激。对我这次的回来,我是这样认识的,其他人是怎样的,我不是很清楚。
洪烛:离开是为了归来,这是一种规律。说不定什么时候又枯木逢春了。有的诗人采取了消极的态度断裂自己,选择了自杀,另外一种像海子,戈麦,这种是消极的。后来我分析了,一个诗人啊,他为选择了自杀?是因为他诗歌的创作穷途末路了。如果一个诗人处在上升阶段,不断超越自己,他是不会去自杀的,也是自信的。但一个诗人的写作成为一种惯性,无法超越和摆脱自己,无法写出更好的东西了,所以消极的选择自杀。
我认为断裂有两种:一种积极的,另一种消极的。我和你都是属于前一种,那时候我们可能是在终止了我们的诗歌生命,但我们可以随时复活,因为我们的生命仍然存在,生活仍在进行。
古筝: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就是海子的现象体现了诗人精神世界的脆弱,而且这种脆弱是那样的不堪一击。相反,诗歌却是那样的坚强,无论你离开,抛弃,或者自杀,它依然还是活着。当你选择回来了,它还是在那里等你,你无法不热爱这样一种永恒的事物。
洪烛:围绕你这个断裂,我觉得我们的离开,它他是一个藕断丝连的,丝还连着,就像春风吹又生,一旦气候适合,马上就能焕然一新,开花结果,甚至比一开始更有激情。海子则是真正彻底意义上的断裂。
古筝:而且还有一种奇怪的现象,一般80年代写诗歌的人,现在基本都已经进入中年阶段,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说,诗歌是属于年轻人的,只有年轻人才能写出激情澎湃的诗歌,因为他有的是热血和激情。但是我觉得这批回归者的归来,他们并不缺乏激情,还更多了成熟和沧桑和经验,这些感悟体会在诗歌中更有成熟的韵味和耐咀嚼的价值,就像你说的,他们的回归是在繁荣了诗歌的再度春天,而且这次的回归,激发出的更大的热情。
洪烛:他不但有热情,而且还高于早期的热情。就像我前面谈到的,这种重逢是小别胜新婚的感觉,它比新婚更热烈。他后来对好多感觉有更深刻的认识,对诗歌也是,你离开后还能回来,你将更加坚定的热爱。
离开有两种:一种是放弃,放弃者自然有归队的可能。另外一种像海子那种是属于消极的离开。在这点上我后来分析,当一个诗人的创作一直处在一个平面的时候,或者是真的走不动了的时候,怎么办?这个一个命题。很多诗人走不动了,他就觉得自己江郎才尽了,因此心灰意冷。但是真正的诗人还是应该面向生活,哪怕中断,离开一段时间的诗歌创作也可以。他面向生活,然后你具体读书,或者充电,也许你回来后,你比不离开,一直在写更好。因为我分析过,如果我前面的8年一直在继续写诗,就不会出现我现在的这种个人化的诗歌风格。为什么这几年我的诗歌质量有所提高?这些都因为这8年离开的积累。如果每年都在写,每年都在消耗能量,那么我的诗歌就不会那么集中,我这几年把8年积累的感觉全部写出来了。
古筝:诗歌确实是需要在生活中沉淀后,然后厚积薄发,才能爆发出潜在的能量和熊熊的火焰。我在想像海子这样的诗人,他作为一个完全为心灵写纯粹的诗歌,对生活太理想化了,其他的都忽略不存在,那么外面的大环境的改变,必将会对他造成致命的打击。作为一个诗人,首先是一个人,然后才是一个诗人,生存永远是第一位的,那么谋生对于他来说也该和普通人同样重要的。你也该以生活为根基,融入生活的精彩和杂乱中,这种生活酸甜苦辣的感受才能让你的诗歌和生命更丰富多彩。
洪烛:这绝对是对的。
古筝:你老是每天面壁苦思冥想,写那些不断重复别人或者重复自己的东西,不仅苦闷还确实很无聊。
洪烛:你没有那种生活体验,你就没有生活那种后续的能量。后来我就觉得你8年没有写作的生活,对你后来的诗歌是有意义的。
古筝:还有我后来发现这样一个问题,就是2000后网络的迅猛发展,进入网络后,那时候又开始接触到诗歌,那时候的感觉真的是倍感亲切。虽然我没有第一时间内恢复诗歌创作,但一直在关注着诗坛的动向,怀有深深的好奇,这么些年后,还有那么多热爱诗歌的人活跃在网络中。后来,我开始着手写小说和散文,小说和散文的写作对我后来的诗歌创作有很大的帮助,帮助我在语言上放松自己,做到更流畅和随意。这是因为小说追求质朴的语言,越接近生活的语言越亲近大众,其实在我的散文中也融入了许多诗话的语言,虽然这些不是分行的诗歌了,但有些东西你无法彻底抛弃的干干净净。由于诗歌的语言和小说语言,还有思维方式的截然不同,小说要求的语言完全生活话,朴素化,个性化,在写小说一段时间后,它在语言上就给我早先模式的诗歌语言解压,让诗歌语言从而变得放松,甚至有脱胎换骨,可以有飞起来的感觉。后来我的诗歌中,也有部分作品中揉入少量的口语,并把小说的场景写法运用到诗歌中。我要说的是,一个诗人不要单纯的局限和死在诗歌中,可以尝试也写点其他的文本,当你再返回时就会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神奇的看到自己的新面孔。
洪烛:这点上,我们的感觉是不约而同的。当时我为什么写散文呢?就是对自己的诗歌比较失望,一写就是那种雕琢的东西。我们都是80年代写诗,一直到92年,当时是什么感觉?一写文字就在下意识雕琢自己。弄得我连写信都不会写了,你写什么都要用写诗的方式,诗歌的语言,好像得了语言障碍症。
你想什么时候都穿着诗歌的靴子,写什么东西都下意识的要求语言优美。后来写散文,就是为了摆脱这种雕琢的弊端。因为散文相对来说就比较放松些,有的就和说话一样。就是为了恢复被诗歌压抑很久被束缚的技能。有那么一个时期,感觉自己都不会正常说话了,那样久了真的很难受。什么都要讲究用意境、形象的东西来表达。我确实为了摆脱语言上沉重的靴子,想要做一个赤脚大仙,不穿靴子,体会那种不穿靴子的感觉。
我当时的印象特别深,写一封信都要雕琢语言,但久了之后真的很难受。后来写散文就是为了磨砺语言,就想用一些粗糙的语言。因为以前的语言都太细腻了,就像被砂纸打磨过一样,非常精细,所以就想粗糙点,就是不雕琢,我在想看看如果不雕琢会怎样?
古筝:这样是感受我们是共同的。我前面说了小说和散文对我诗歌的语言帮助很大,就和散文对你的诗歌语言的解放是一样的。我现在的诗歌语言就显得自然了许多,不那么紧绷。
洪烛:后来我的诗歌也因此写的反而轻松了。虽然有些散文化。正因为我后来写了8年的散文,就把散文的优势也用在诗歌里面了。
古筝:是啊,我很赞成你这个观点。
洪烛:我现在倒是觉得各种文本是可以杂交的。比如诗歌太像诗歌了,也不是好诗;散文太像散文,不是好散文。上次我在访谈里说过:我写散文也要求自己把诗歌用在散文里,使自己写的散文不像散文。当时我这8年的散文还是有一定的特色,至少说我的和散文家的散文不一样。因为我当时觉得诗人的散文肯定要比散文家的好。
古筝:诗人的散文要优美一点。
洪烛:我后来把好多诗歌的优点用在散文里,再后来写诗歌,又把好多散文的优点汲取在诗歌创作中。所以,我现在的诗歌,它不像以前一直作为诗人写诗。因为长期作为一个诗人来写诗,你会下意识的雕琢,会过于在乎语言。那时候你就进入最后的穷途末路。我觉得诗歌,使得你就觉得诗歌就是语言。我通过8年的不写诗歌,我改变了观念,语言只是诗歌的形式而已,还是得靠内容。
古筝:是的,内容还有情感。内容确实非常重要,不过表达手段的新颖也不可忽略。所以在我后来写诗歌的过程中,我有意识故意回避直白的抒情,但不是故意去追求晦涩。因为在我读了周作人的散文后,我从中领悟到一个道理,“冷静”的叙说有时候比狂热的梦呓更打动人,更有回味的空间和延伸的空间。我就在我的诗歌中,采用一种能的,看似冰冷的,其实它的内心有很多火,这样一种隐忍的叙说。冷抒情所隐藏的激情更有神秘感,诱惑你要去深入的挖掘那个内心世界,同时你深入走进去后,他潜藏的打动人的力量是不可估量的。我后来的一些诗歌就注重这样冷抒情,你看上去平静冷漠,其实内藏火焰。
洪烛:就像一种零度写作,好像没有温度的,表面没有温度。但你很多热烈的东西,就比直抒胸臆更能打动人。
古筝:冷抒情它有一种特别的魅力。
洪烛:我同意你刚才的那个观点,好诗是要打动人的,这就是诗歌的标准。语言的优美,深和浅都不是真正的诗歌核心。
古筝:那些不过都是给诗歌穿了一件外套。
洪烛:诗歌的核心就是看它的效果,因为好诗的核心是打动别人,浅的打动人,这浅就是好的,深的打动人,这深它也是好的,要打动人,打动人就会形成一种反差。冷抒情,很冷静的诉说一种热烈的东西,它形成一种冷和热的反差。因为相反你热烈的东西,直抒胸臆的就像口号,你没法给读者形成这种温差。
古筝:这种温差它会反过来让你回味和延伸诗歌的宽度。
洪烛:觉得你近期的作品,我能够感觉到这种温差,因为你早期的诗歌很多就属于抒情的。
古筝:那些就是说完就说完了,我现在写诗歌多半考虑冷抒情。。
洪烛:就是你语言也很有温度,也很热烈,表达的情感也和热烈。但它为什么不属于真正的打动人呢?就因为太明显了,要表达的东西一目了然。但我觉得你现在的诗歌非常的冷静,就像做外科手术似的,非常冷静。你近期的诗歌的意象,就像外科医生似的,不断的在用手术刀剖析着生活,剖析自己的很多内心世界。但是我后来发现,这个外科医生她内心有激烈的思想波动,他还不是一般的外科医生,这样的诗歌,有可能会给读者带来更强烈的感觉。我倒是觉得你近期的作品和80年代的诗歌相比,那种变化是非常大的。
古筝:你看我这本诗集《虚构的房子》,里面收录了一些早期的作品做比较,86-2001年的作品我选了13首收录在其中,剩下的都是05-06年的作品。我把以前的作品放进去一部分,就是我自己对自己的诗歌历程做一个回顾,也是对自己的反省,我自己诗歌风格的变化,也可以从中一窥。这本诗集对我来说它应该是选了20年期间的作品,他应该能够体现一个诗人创作转变的过程,能够反映出来一种风格的反差,一种反思,一种否定后的肯定,以诗歌形式的回眸,特别是我把这本诗集做成一种怀旧的风格,里面的插页图片都选用了80、90年代我的黑白照片,还有一些和我老师以及和诗友的合影,那些照片和友情于我来说都同样的珍贵,特别怀念已故的南京女诗人常月,这本书中就有我和她的合影。
洪烛:其实这本诗集的意义,它确实体现了一个诗人20年的心路历程,它既有文本上的意义,就是作品本身具有的艺术价值的意义。之外,他更是诗人20年来心路的历程,这点特别明显。它是一个诗人怎样从对诗歌的朦胧到特别亲切,后又离开到回归,怎么从熟悉到陌生,又重新变得熟悉了。从中能够看得出你诗歌的直觉和一种心灵波动的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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