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者-洪烛与古筝诗歌谈话录】五、主题词:凝练、留白、深与浅、女性诗歌
(2007-03-03 13:59:24)
五、主题词:凝练、留白、深与浅、女性诗歌
古筝:其实,我觉得就诗歌它本身题材的问题,你不能说把诗歌语言中的凝练,你都可以完全丢掉。如果这样的话,它和其他文学题材除得分行之外,就没有多少分别了。你也不用去写诗歌,你可以去写其他语言更松弛的题材,对吧?散文也可以,小说也可以,它都有语言很大的空间让你去尽情发挥。但诗歌它有个东西,就是语言的凝练,你就不能像白开水什么似的,那样任意泼泼洒洒的搞那么多,那样就淡而无味了,也就是说诗歌语言有其凝练的特性。
洪烛:对,凝练。就凝练这点,我觉得口语诗有时候说它是口水,而不是酒。就因为它没有你说的这种凝练的过程。因为正在的好诗是酒,而不是水,是浓缩的精华,因为它是经过酝酿的。
古筝:所以我说诗人在写作的时候,不可忽略这个问题,它也是诗歌在内质上区别于其他题材的一个因素。写了那么些年,又经过多次对自己诗歌的反思,在这点上,我们是很容易达成共识的。这两天我还在考虑诗歌作品中深和浅的问题。
最近我写了一首诗,一个朋友看后和我闲聊。他说我这首这诗歌的最大的问题就是浅了。我则不以为然。这倒不是我不能够虚心接受别人的批评意见,主要是我觉得我们对诗歌的理解和观念上的不同。
我认为判断一首诗歌的好坏,并不以表象的深浅来定论。一首诗歌里面可以包容很多东西,比如情感、语言、还有构架等技巧,最重要的是你把想要表达的东西,很自然的传递出去,未说出的话,也在诗歌结束后还在向外扩散和延伸。
如果你在写诗歌的时候,就先去考虑从挖掘用什么样的深度来着手,都要体现文本的厚实,并还要具有深远的意义,那样可能会适得其反,甚至力不从心。同理,当你欣赏一首诗歌的时候,也从挖掘深度这个方面着手,你必将错过很多不错的作品,当然我并不说我自己的这首诗有多好。
还有你认为看似浅的东西,并不一定就是质量差的作品。他说我不希望看到你作品中有不好的(这里“不好的”是指“浅”)。我说你会很失望的,因为我不会刻意那样的去“做深刻”。我只要求自己很自然的去写,因为我认为对于一个写诗的人来说,自然无束缚的写作是第一位的。如果说他写有100篇诗歌,其中有两篇很好的(经典作品)就算已经很不错了,(无论深浅)其他的东西它都属于一般的东西。
洪烛:创作确实就是这样。
古筝:欣赏什么样的诗歌,对读者品味和口味也是一种考验。每个人的口味都不同,就像菜肴一样,你认为淡而无味,有人却认为清爽怡人,如果你不能沉浸其中,你根本看不出什么东西来的。就诗歌的语言,构架,心态的转换以及到达谐调,和叙述的从容都同样具有审美价值。一首诗歌的好坏,不应该以深浅来定论,我认为这样来评价一首诗歌的优劣是不成熟的。
洪烛:诗歌的深和浅不是诗的标准。有时候表达深的东西反而应该用浅的方式,深入浅出。
古筝:就是把一种痛苦用轻松的态度去表述,就像我以前曾读过的一部昆徳拉的小说《玩笑》。
洪烛:是的,越是想表达深的东西,在诗歌里反而要用浅的方式。
古筝:就像痛哭流涕和于无声处是一个道理。
洪烛:所以我觉得“浅”倒不是诗歌的缺点,但就要看这浅的背后有没有深远的背景。就是说浅的东西要有深的背景,或者使人产生无限的想象,哪怕你写的东西很有限,就一个点,但能通过这个点,使人联想到一个面,甚至无边的东西。
古筝:就算看似浅的诗歌,运用得当的话它也不是围起来的一塘浅水,或者死水。你虽然读完整首诗,但它还会有一种内在的韧性在持续延续。诗歌的深也不就是说,一首诗歌并非你要挖掘出生活中的某个问题才叫深,我不这么认为。
洪烛:我认为诗人和哲学家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古筝:诗歌它不应该是纯理性的,为哲学去服务。
洪烛:我觉得他要用“深和浅”的标准去要求,那感觉是一种哲学式的,你说一个理论是可以深和浅的,但作品不该用深和浅来衡量。
古筝:还有我们前面提到过有关女性诗人,她首先是个女性,其次才是个诗人。而且她的心理和心思上与男人是有很大的区别,你不能用“深”和“浅”去要求她。你看她的作品,不能用看男人的眼光去看,说老实话,她是达不到你那样的要求的,那样要求,实际上也是一种在破坏她女性本身自然透露的美。
洪烛:我也觉得女性诗人和男性诗人他应该是互补的。
古筝:实际上它是一个阴和阳的区别。
洪烛:男性诗人追求深,女性诗人可以用浅来表达男性诗人无法表达的一种东西。所以说,好多直觉的东西你能说它是“浅”还是“深”?它也许很浅,但是一些女性诗歌很多都是直觉的东西,因为女性的直觉比较好,女性诗歌的优势就是表现这些直觉的东西。
古筝:是的,直觉和细腻不仅是女性自身的特点,其在诗歌中的广泛运用,也有其特定的特点和亮点。
洪烛:有的我倒是觉得,它确实不该用深浅来划分。
古筝:对,我就是这样的一个态度,你无法用深和浅来衡量女性的诗歌。
洪烛:因为我觉得男性诗人和女性诗人的写作,首先他们的心理构造就不一样;其次,他们本身对诗歌的理解也不一样;第三,诗歌对他们的意义也不一样。当然我们可以说,真正的诗歌应该是中性的,它本身是不带性别的,这是我个人的感觉。
古筝:如果诗歌真的是中性的,那就失去了一大部分的色彩了。
洪烛:我刚才是就作品来说,女性诗人可以表现她的一种女性直觉,男性诗人是没有的,女性诗人最好同时要努力向一种力量的方向发展。她仍然有她的一种力量,她的浅的后面有另外一种的深。
古筝:谈到力量这里问题,对于女性诗人来说,她的力量不是在于,不是让你看到她是否能够举起千斤的铁鼎,我要说的是看她是否能够打动人。如果一个作品能够打动人,它就有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洪烛:你刚才说的那点特别准确。所以我说,不在乎深浅,细腻和粗犷,主要在于是否能打动人。好诗歌能够打动人,不管是男性诗人写的,还是女性诗人写的,你必须要能打动人。就像我刚才说的真正的诗歌是中性的,你打动了人,不管是男性题材还是女性题材的,都同样能够打动人,在这点上性别是不重要的。你打动了人,真正的好诗歌是超越性别的,它也是能打动人的。女性诗人有她的优势也有她的缺憾。她和男性诗人在力量上,就像比体力一样,女人不如男人,但是在表述直觉、细腻的程度,男人不如女人。
古筝:有时候,女性作品中的一滴眼泪能够比过男人发达的肌肉,就是在力量上。也许,我是说在很多女性诗人的写作过程中,你可以整体的看一下她的写作风格,她也不是每首诗歌都缺乏力量的,但是,女性诗人很多的作品中多是表现一种情感的线条,一种迷惘、怅愁,在这种易变和容易波动的情绪中,她的怅惘就表现的更多些。那么你说她这种迷茫虽不是力量型的,但也是一种可以,或者对她来说是一种必须要倾吐的情感,与读者产生共鸣时同样也会传递一种难以触摸的力量。
洪烛:就像李清照不也写过这种迷惘吗?我就觉得它比一艘航空母舰还有力量。
古筝:还有傅天琳的《背带》。
洪烛:但是我觉得他说的那种“浅”吧,本身的选择点就是错误的。真正的女性诗人应该挖掘出好多男性诗人无法把握的直觉,男性诗人比较粗线条,女性诗人就该像你说的这样细腻的角度,这是因为她能够从中写出男性诗人写不出的诗,她写的诗歌是男性诗人写不出来的。
古筝:我觉得男性诗人和女性诗人,写作的角度也不一样。
洪烛:因为男性诗人还是比较注重客观世界的,而女性诗人应该更注重内心世界的。
古筝:女性诗人在感性上有着优势。
洪烛:而且在对于大千世界,她更没有表现出那么多兴趣,但是她对于内心的那些喜怒哀乐,她会更为敏感和关心。喜怒哀乐是大千世界倒映的投影,女性更善于表现和捕捉这种喜怒哀乐。
古筝:每一个人都是社会的一分子,女性尤其是这中间的色彩,各种不同个性的女人,也许她写的是属于她个人内心的一些感叹,但同时也是反映社会的一个很小的侧面。
洪烛:我当时看你的诗歌,尤其是近期的作品,我确实觉得比你早期进步大。你实际上是在注重对内心世界的把握。以前,我觉得80年代,你的把握还是比较表面点的,是一种表现小忧愁,小感觉。但是我现在觉得,还是相对感觉你的作品比那个时期凝重多了,在这点上更有力量了。
古筝:我觉得我80年代写诗,首先她是在朦胧无意识状态下的,另外它是靠灵感的撞击,一种青春的激情来抒发一些感受写东西,确实是这样的。但写了那么多年,又丢了那么些年后,再返回来,现在回过头再比较的看,现在的东西更有一种技术含量的融合,还带有着生活的体验和经验的回归。毕竟到了一种程度,也到了一定的年龄后,你的成熟度,思考的范围和宽度都不一样了,即使你写出一些看似肤浅的东西,或者你看它以浅的表面形式出现,但却有着隐藏在内的内涵和厚度。
洪烛:从你的诗歌中能够看出你的内心世界。从这点上看,你还是属于诗如其人的那种。另外,我倒是觉得你的近期作品,我倒没有感觉浅,相反我觉得有些过于深了。
古筝:后来我写的一些东西,包括《偶然会想到死亡》,确实是深了。过于深了,也觉得是一种雕琢,我也感觉不是很好。
洪烛:我倒是觉得说浅是不对的,真正的好诗,“深”作为一种背景。你不要怕别人说你浅,但你的那种浅,就像你的力量作用于一个点,这个点给人无边的想象。并不在于你表现的大和小,你可以表现的东西越小,却给人的想象和感触很大。你现在还是有点在过于追求“深”了,在这点上你需要再做调整。
古筝:他所说的浅,确实是说反了。其实,我正应该像你分析的那样去调整,你看的一针见血。
洪烛:我倒是觉得你的诗歌,应该再写得浅一点,就作用在一个点上。
古筝:我就觉得席慕蓉用的力和点是最好的,我就没有她把握的那样到位和轻松。她的诗歌表面看上去也很浅,但实际上却是蛮深的,她把一个30-40岁女人的惆怅和回眸时的心理描述的淋漓尽致。但是我这个《偶然也会想到死亡》看似深,事实上并不如她所达到的效果。记得她写的那个“今夜月色如水/但我是回不去了”,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有着无尽的沧桑感和生命苦涩的滋味。
洪烛:有时候就是表现一种浅的东西,反而更能够使得人感到深。你非要表现一种深的东西的话,你自己的力量也是达不到的。我倒是觉得你现在有点过于追求深了,追求厚重和凝重。我个人觉得你下面还有应该把诗歌的力量用在一个点上。一首好诗歌实际上你只要有一个力就能支起,但这个力一定要达到一定的深度。但有时候要表达一个面,你的力量就是发散的,实际上你该把这个力量集中在一个细节上。你现在的诗歌有好的细节和意境,这些都非常好。但有个什么缺陷呢?实际上就是在面的铺开中,力量就存在彼此的相互抵消的问题了。
古筝:是的,我也察觉到这点,力量在面的铺开后,彼此的力量确实在相互消耗。
洪烛:实际上,你围绕面的某个段落或者句子,再好好的挖掘的更深,把力量就用在一个点上,这样你的诗歌能够更加精粹。
古筝:有时候诗歌的发散就会存在用力均匀的问题。
洪烛:我觉得真正的好诗歌很多都是短诗,越短越好,有的就那么10行,甚至就7、8行,就一个点,好诗就是一个点,但确实能够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诗歌必须要留有空白,现在我倒是觉得你近期的诗,确实重量比以前重了,但留白少了。就像中国画似的,一定要留白。有些短诗就是留下大量无边的空白,表现一些小细节,但你周围的空白,使得你的诗歌感觉更好。
古筝:我有时候也可以尝试去这样做。比如我要求自己写14行诗歌,甚至不超过11行,有时候也就写5至6行。我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加强炼句和给自己增加难度。因为我觉得如果不加节制的去哗啦啦的写,特别是采用一些口语的方式写下去,不仅很容易写,还易造成口水泛滥。
但是你要是在很少的句子里,表现一个近乎完整或者成熟的构思,就增加了一个控制的难度和如何节省材料的问题,那就要靠你得心应手的技巧的运用和积累。其实这样的一个东西,他不是80后,或者90后的诗人能够写出来的东西。你看那些90后的写作,他们的作品虽然是无拘无束的并有新的理念,但这样浓缩的生命的精华和细节,那还需要生命经历过一种历练,就像语言也需要一种历练,像离开、回归这样一个过程后的反思,才能达到一种高度和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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