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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原创土地庙腮腺炎 |
分类: 麦粒码字 |
离我家不远的曙光社门旁大坡上杂草丛里有一座小小的土地庙,白色理石凿成的,很矮,只及我的小腿高,好象有门也有窗,屋脊和流檐凿得很精细。从小奶奶就告诫我们说:土地庙虽然矮,里面住着神仙,是绝对不能踩屋顶的,还说某年我家年幼的小叔叔踩了屋顶,嘴麻了好久都不能吃饭。越是这样劝告小孩子们越有好奇心,到曙光社去看渔民铰麻绳、补渔网的时候总去坡上寻了石庙玩,究竟踩了没有不得而知,没有听说哪个在那里玩过的孩子嘴麻不能吃饭。
后来我长腮腺炎,俗称炸腮,原来不知,只感觉腮邦子肿大,还以为自己哪天吃好东西吃胖了。父亲是大夫一回家就看到我肿大的腮,摸了两把就去镇上抓了几副中药回来。从没生过病的我大喜过望,见了人就宣告:我生病了,一付喜形于色的样子。
父亲没说什么,只是煎了药倒入茶盅里让我喝,那药并不苦,我偏要皱眉做出样子来,还要挖上一勺白糖加进药里,弟弟于是就把他的好东西都送与我享受了。两个堂姐也特地从家中赶来摸摸我的肿腮,说小妹从来没这么胖过。外婆特地到供销社买了五角钱的花生酥糖给我送来,弟弟流着口水看着我吃自己一颗也舍不得吃。妈妈怕我张不开嘴吃饭,每天要做个鸡蛋给我,有时候用油煎有时候打在水里,让我慢慢吃下去。那些日子太幸福了,我还记的有一次因为父亲来了客我自己将煎好的药倒入茶盅的时候,药水太烫将父亲书桌上的大玻璃板烫裂了纹,母亲也没责备我,我真想就这么把病继续生下去。
邻居老五老婆来我家串门,看到我在吃鸡蛋仅仅是因为生炸腮,嘴都撇一边去了,说生炸腮不是病,她的孩子生过炸腮什么药也没吃体格照样好。于是我就很惭愧,父亲却什么也没说依旧给我煎药,让妈妈给我做鸡蛋。
享受了一个周,腮邦子还是很令我失望地慢慢瘦下来了,不过弟弟的腮邦子又鼓起来了,老五老婆说我传染的,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我那么疼我弟弟怎么会把病传给他!父亲也没说什么,又从镇上抓了几付药,不过药袋子明显的比我的药袋子满多了,父亲说镇里的孩子开始流行腮腺炎,卫生院里很多牛车拉一麻袋一麻袋的药,药袋子满了中药也长钱了。表妹表弟的腮邦子也肿起来了,父亲也从镇上给他们抓的药,让他们到我家和弟弟一起喝药,妈妈给他们做鸡蛋吃。老五家的最小的两小孩子也生炸腮了,他们哭着喊着要鸡蛋吃,要来的只有巴掌,一家十来口人生活都很难哪顾得上吃鸡蛋。
一个周之后,弟妹们的腮也终于消了肿,那天二堂姐来了,很神秘地问:知道你的炸腮是怎么好的吗?我说吃药吃的呗还能怎么着。二姐姐附着我耳朵说:是土地爷爷给你治好的。原来二姐姐跟奶奶说我生炸腮了,奶奶说得到土地庙烧烧香敬几个馒头才得好,二姐姐就用细土和了水做成馒头型,上面再粘了白粉子(观音土,刷墙用的),爷爷带她去了土地庙,点了香,将馒头供了供埋在土里了,说那边土很硬哩,抠的她手指头都痛,指甲都磨没了呢!
以后每经过土地庙那边,想起这事,心里就怀了七分崇敬三分恐惧,放轻脚步悄悄快快走过去。
后来,包产到户渔民都回家种地曙光社解散了,大院也拆了,再后来老五的大儿子买下那地盘盖了房子,坡下的大沟也填死了,土地庙往南搬了一里路,再后来,老五的二儿子买下南面的地盖房子,土地庙又往南搬了次家,再后来老五的小儿子又买下更南的地盖房子,盖了房子没住多久就他就出去打工了,媳妇也不见了,听说是因为小时候生腮腺炎没吃药引起的不能生育,离婚了。土地庙越来越往南了,已经和邻村的土地隔路相望了,土地庙孤零零安家在路边一个土坡上,底下不知道谁家捐的红砖把土地庙支了起来,就像一位老人穿了不合适宜的花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