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粉过敏与神人P

Henry Song

2011.8.8

又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满街姹紫嫣红，鸟语花香。美国的生活很简单，也很枯燥，除了上班就是在家里看电视，哪里能与国内的歌舞升平相比。可绿草如茵，花香四溢的生活环境，却是国内赶不上的，也算是对平淡生活的补偿。

不过这一年与往年不同。这是我到美国后的第九年。我在中国从小身经百战锻炼出来的万毒不侵的金刚不坏之身，在美国无毒无污染的的环境中，体内的抵抗系统因英雄无用武之地而疏于操练，经过八年抗而不战，终于在这年春天的某个清晨，于我开车上班的途中，被花粉的围剿彻底打败了。

赶到公司，进门一个箭步冲到座位，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叠纸巾迅速擦拭一脸的鼻涕眼泪。公司秘书小姐走到我桌边，狐疑地问：Henry, 你没事吧？什么事情，让你伤心成这样？我一脸无奈道：谢谢，没事。不是伤心，是过敏，花粉过敏！秘书小姐不怀好意地笑道：可怜啊！对了，你约的客户P已经到了，在外面呢，要叫他进来么？

P是个身材犹如熊猫的的白人，在一次展会上认识的。老远就看着一个人形的庞然大物，手中操着一块砖头，象在水上行船一样往我们公司的展位漂了过来，然后就在我面前停泊了。我这才看清，那砖头原来是一部行动电话，也就是如今所谓的手机。那年头手机还不普及，体积庞大，价格昂贵，是个很稀罕的物件。握着手机在外面走动，是非常彰显身价的。我连忙伸手和他招呼。人家到是自来熟，一只大手伸出来，将手机重重地安顿在桌上，直接就拐进了放在桌上的圆玻璃大盆里面，抓了一大把巧克力。还没等我缓过神，更没注意那一把巧克力的纸壳是怎么被他剥去的，他那张与玻璃盆一样圆的面孔已经被撑得有点变形了。我急忙把那玻璃盆趁他不注意时挪到桌下。每天早晨开展时，我会打开一大包巧克力放进去，客户来了，有的会一边与我聊天，一边剥一个嚼着。他这一把，已经消灭了一天份额的三分之一。

P嘴中嚼得差不多了，手又伸了出来，结果扑了个空，脸上便溢满了不知道是尴尬还是歉疚的笑容，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给我电话！然后，搬起他那个完全可以用做防身武器的行动电话，向下一个展位滑行而去。

我一看名片：乖乖！是一家我一直想要把产品打进去的全美知名经销商的采购经理。我赶紧从桌下把巧克力玻璃盆拿出来，追出去，P已经神龙不见首尾，找不到了。

展会后我立即给他去电话，他居然记得我，想必那把巧克力很合他的胃口。这样，电话上来来往往，我又跑了几趟他们公司，送样品，送资料，终于P准备亲自来我们公司签单了。

我对等我回话的秘书小姐道：你去告诉他，我马上出来。这时候，眼泪又不识时务地夺眶而出。伸手到纸巾盒里，发现盒子已经空了。急中生智，我三步并作两步奔进洗手间，翻箱倒柜地找纸巾。公司秘书小姐负责平时办公室用品的采购，东西一般都放在洗手间的橱柜里，可橱柜竟然也是空的。不仅纸巾，连厕所的备用手纸都没有！心想：失职啊，得找时间和她说说。回头看到马桶边上还有半卷手纸，这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就连纸带卷拿了，匆匆扯了几张醒了鼻子，抹干眼泪，随手揣进了口袋。

开门出去，看到P正在前庭端坐着呢，那只巨大的手机伫立在膝盖上。远远地伸着手我就冲了过去，高声道：P，真高兴见到你！对不起让你等了！P艰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分明听到那椅子发出“哎哟”一声被闪了腰后的痛苦呻吟。P的手也伸了出来，停在半空，惊讶地看着我，道：Henry ，你还好吗？哭什么呢？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我忙道：这不是你难得来访，让我感动得直流泪么！

P那只悬在半空的手，与我的手擦肩而过，猛地变成了熊抱，差一点把我挤得喘不上气憋死。

将P让进会客室，一开门，我就呆了：会议桌上放着一叠纸盘和半盒刀叉，桌子正中，是一个被吃了一半的蛋糕。我这才想起来，公司前一天临下班时开了个会，庆祝本月业绩超额完成，买了个大蛋糕，大家只吃了一半，过了一夜，那剩下的一半居然没人想到要收进冰箱，还在桌子正中放着呢。心想：回头得说说秘书小姐，怎么竟然到现在还没有清理！我脑中飞快地想着如何向Ｐ解释，一回头，看到他的两眼，放着异样的光，正直勾勾地盯着那桌上的蛋糕呢！

Henry, 你太让我感动了！我没想到你这么细心，居然还给我准备了蛋糕。天啊，巧克力奶酪蛋糕，是我的最爱啊！我的神啊！谢谢，你真是太好了！话说得一激动，一个熊抱又蓄势而发地向我逼了过来。我急忙跳闪开来，伸手试图借力打力地把这熊抱化解成握手，可P的手已经在奔赴蛋糕的途中了。

我心中暗自叫苦：天啊！这蛋糕，放在桌子上隔了一夜，会不会有苍蝇蚊子以及其他不速之客光顾过啊？可千万别吃出什么毛病啊！

不过事到如今，我想阻挡也来不及了。尤其是他发了那一通源自肺腑的感激之辞之后，我更是只有顺水推舟的份，哪里还能有什么异议。

于是，我们的会议就这样展开了：我不时地从口袋里撕出几张手纸擦着鼻涕眼泪，P马不停蹄地向那蛋糕发动着一次又一次的进攻。间歇中，我们顺带谈妥了未来订单的所有条款。

这里合同谈妥，那里P也将蛋糕消灭得一干二净。没等我反应过来，只见P一把抄起放在会议桌上的手机，连招呼也不打，飞身破门而出，与室外的秘书小姐说了句什么，就不见踪影了。以他的体态，那动作相当矫健神速，惊得我目瞪口呆。我知道P 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可这样冒然地不辞而别，还是让我颇为震撼。

我这里正纳闷着，会议室的电话响了起来。岂有此理！我之前和秘书小姐交待过，我在和客户开会的时候，任何电话都不接，她居然把电话直接转到会议室来了！抓起电话，我正要发火，却听秘书小姐道：Henry，P找你，一线。什么？这小子，突然不辞而别，难道这电话是解释道歉来了？赶紧接通了一线，就传来了P呼哧带喘的声音：Henry, 救我！我一惊非同小可，忙问：你在哪里？发生了什么？ P匆匆打断了我的问话：我在你公司的洗手间，肚子不舒服...... 我已经翻遍了每一个橱柜，怎么一张手纸都没有！我一听，忍不住鼻涕眼泪再次夺眶而出。赶紧往口袋里掏，才发现，全公司最后一张手纸，已经被我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