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圣哲-佛陀的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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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圣哲》作者:卡尔·西奥多·雅斯贝尔斯(Karl Theodor
Jaspers)德国存在主义哲学家,
佛陀(Buddha)一生诲人无数,可惜他的训示没有明确载诸文字。目前所能寻获最古老的资料,是简略的巴利文圣典,其中以长部经典最为可观。根据历代学者的研究,我们知道某些典籍较为可信,北传佛教与南传佛教如何各擅胜场,以及最早的佛教史实:阿育王与座下众僧在佛陀死后两百年才开始传扬佛教。历代学者也告诉我们佛教本身重要的兴革与演变。他们为了认识佛陀的真相,努力以批评的眼光,把显然传奇的资料与后人附会的史实一一剔除。但是这种去芜存菁的工作却可以漫无限制地进行下去,到了最后,若有人要求绝对可靠的史实,大概只剩空无一物了。
于今之计,我们只能根据大体可信的典籍,从那些篇章所蕴借的深刻情感中,设法描绘一幅佛陀画传。
一、佛陀的生平(约560-480B.C.)
佛陀原姓乔达摩(Gautama),出身释迦(Sakyas)贵族,其父统治迦毘罗国(Kapilavastu),附属于强盛的拘萨罗公国。佛陀所居之处,正在喜马拉雅山雪峰之下,远远望去,山巅终年银白相间,闪烁生辉。乔达摩的幼年与青年时期,生活在贵族世界中,享受着荣华富贵;他早岁成亲,育有一子罗睺罗。
随着年岁的增长,他逐渐了解人生的诸般实相,并深深感到幸福有如过眼云烟,毫不足凭。他看见了衰老、疾病、死亡。他对自己说,我不该恐惧或嫌恶肉身的悲惨命运,因为我也会遭遇衰老、疾病与死亡。“想到这些念头,我的勇气都消失了。”最后他决定按照印度已有的传统,离开自己的妻子家国与财富名位,遁入山中苦修,以求解脱。时方二十九岁,有一段记载说:“生命正值青春,充满无穷希望,苦修的乔达摩却离乡背井,无家可归。双亲悲切啜泣,无奈去意已坚,苦修的乔达摩终于落发断须,穿上黄色僧袍。”
他接受瑜伽派的戒律,年复一年在森林中禁欲苦修。“远远望见樵夫或牧童,我就闪身避开,穿梭于丛林、溪谷与山峰之间。为何如此?因为我不要看见别人,也不要被别人看见。”沉思冥想需要孤独寂静。“的确,这真是一块可爱的地方,好一片优美的树林;河水清澈蜿蜒,沐浴爽身无比;大小村庄环绕外围。一个志洁高尚的人在此寻求解脱,可谓适得其所。”乔达摩静坐着,等待大澈大悟的到临,他的“舌贴紧上颚”,他全神贯注,绞尽脑汁,苦苦思索。
但是一切终归徒然。他的苦修并未带来澈悟。这时他领会到:光是苦行,不足以抵达真理,空洞的戒律毫无用处。于是,他摆脱拘限,做出违背印度教信仰的行为;他开始饥食渴饮,养精蓄锐。苦修中的伙伴视他为叛徒,纷纷背他而去。现在他孤零零一人,屏除了苦修斋戒,镇日只顾沉思冥想。
某夜,他在菩提树下沉思,终于廓然大悟,成就无上正觉。一刹时之间,豁然通透宇宙诸般真理:人生之实相如何;缘何如此;万物芸芸,何以尽皆嗜生若狂;又如何尽落生死网中轮回不绝;苦为何物,缘何而来,又如何能被超越。
他的觉悟可以表述于下:俗世的欢愉享乐与禁欲的苦修斋戒,都不是人生正途。前者浮浅粗鄙,后者苦不堪言,也不足以证成善果。佛陀的主张是“中道”,亦即解脱之道。他的信念初时尚非理性所能辨明,但已真确不移,即:众生皆苦,而如何出离苦网实为当务之急。接着。应发心在言语行为上守正不阿,让中道引渡至各种冥想境界,并在沉思中澈悟最初的信念果如其是:众生皆苦。只有经过这一番沉思冥想,人才能清楚了解中道何在,因而成就正觉。功德圆满之时,轮回之苦即止。这种正觉使人超出无尽的生灭网而渡入永恒,超出凡界而步入涅槃。
七日之久,乔达摩,如今应称为佛陀(亦即觉者),静坐菩提树下,细细品味解脱的喜悦。然后该怎么办?他珍惜自己的正觉,决定保持缄默。他的体认对于世界是陌生的,又怎能期待世界去理解他呢?何必给自己增加“无谓的困扰”?世界仍将陷于毁灭与重建的周期循环;无明的众生也将沉沦于生死网中,轮回不已。现世种种行为,累积成“业”,以决定来世的存在;而现世又复为前世之“业”所决定;如此因缘果报,辗转相生,永无止期。世界本身并未迁化,但澈悟之人却有可能在其中证得解脱,出离生死网,并渡入涅槃。佛陀在孤寂之中得此正觉。“我没有朋友。”他深知自己的解脱之道。“确实如此,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的真道对于生活在尘俗欲念中的人是暗而不彰的。”
然而,圆满具足的佛陀终究不忍独善其身。几番思量之后,他决定宣扬自己的教义。他并未抱着很大的期望,但是宣教所过之处,信徒蜂拥而至;这时他却预言真正的教义将无以久存。他继续劝善施化的旅程。“处身幽黯之世,我将敲击不朽的鼓声。”
他从婆罗耐斯城(Benares)开始宣教,召收首批弟子。他的后四十年都在印度东北部的广大地区游行教化。就精神方面而言,他不再有任何新奇的体认。他的基本训诫是一套完备的教义;他以各种说法来解释同一论旨。因此后人只能把这个时期视为一个整体。佛陀宣教时,或以演讲,或以故事,或以比喻,或以箴言;我们可以听到各种对话与交谈,想见无数的场景与画面。他并不用梵文宣教,而以当地的方言。他的思考充满具体的意象,表达时则运用取自印度哲学的概念。
他在历史上的重大影响,泰半由于他所创建的僧侣集团。弟子们应该出离家庭,放弃职业,告别故乡。他们必须四处遨游,赤贫而守贞,落发剃度,身着黄色僧袍。一旦证得大澈大悟的解脱,他们即无所求于此世。他们行乞度日,沿门托钵,任由村人布施食物。这一集团初立之时,即订下法规与戒律,安排师父与修行。多年之后,在俗弟子不断加入,其中包括王公贵族、富商巨贾,甚至当时的名妓。他们都毫不吝惜,慷慨捐输。于是僧侣集团逐渐拥有田园屋宅,可以在雨季时安顿广大民众,让他们专心求道。
随着佛教的传布,僧侣制度也遭遇阻力。“人们心怀疑惧:苦修的乔达摩将使大家断绝后嗣,将使寡妇日渐增多,也将造成人类的灭亡。许多贵族青年都追随苦修的乔达摩生活在圣界之中。”成群的僧侣出现街头时,人们纷纷嘲讽:“看啊!这些光头和尚。看啊!他们装模作样低头若有所思;的确,他们沉思的样子就像一只懒猫躺在那儿等待老鼠送上门来。”但是佛陀对付这些羞辱的基本原则,却是毫不抵抗。“众僧们,我从不与世界争斗,而是世界在攻击我。凡是坚信真道的,必不与世间任何人争斗。”这种冲突渐渐走上精神的层面。佛陀所遭遇的精神阻力并不是来自统一的立场。吠陀宗教本身有许多派别;苦修的团体各自林立,哲学思想歧异互见,甚至还盛行一套辩论技巧,以各种问题困扰对手使之陷于矛盾。但是,由于拒绝遵行吠陀宗教的祭祀,又不肯接受吠陀经师的权威,佛陀的教义终于与整个传统彻底决裂。
佛陀与众僧的生活行谊,在典籍中记载得栩栩如生。雨季来临的三个月,他们必须蛰居在屋宅的厅堂仓廪中,或在庭园的莲花池畔走动。其余九个月则游历四方布道施化。行脚所至,或托宿于信徒家中,或憩息于旷野。各路僧众会集时,嘈杂之声喧腾。但随即有人劝息,因为佛陀即将来临,他喜欢安静祥和。王公贵族与富商巨贾,乘象驾车前来与佛陀众僧晤谈。佛陀每日亲持钵盘,沿门行乞。所过之处,弟子成群,许多在俗信徒也加入行列,自备马车供应什物。
佛陀的最后行谊及圆寂过程,尚可找到记载。他于纪元前480年辞世,应可确定。他的最后一次游历,记述得颇为详细。初时,他还尽力忍耐自身的病痛,坚毅地活着。最后他才说出了:“三个月之后,成道之人将进入涅槃。”旅程途中,他不禁回顾心爱的吠舍离城(Vesali)。一行人走到一个小树林时,他指示弟子们:“在这连根的两株树中间为我安置一床,我的头要向着北方。阿难陀,我累了。”然后他像狮子一般伏卧休息。
有一弟子低声饮泣,他说:“别哭,阿难陀。不要哀戚,也不要悲伤。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们所亲近钟爱的万物,本质上都会消失吗?既然生成之物注定了必然消灭,那么我又怎能不死呢?”
弟子们都担心佛陀死后,真道也将失去明师。“不要这么想。我所传给你们的教义及戒律,在我走后将做为你们的导师。成道之人从不认为自己可以领导弟兄……我已衰老,我的行程已接近终点,我就要八十岁了。所以,阿难陀(Ananda)啊,你们都应该做自己的明灯。自立自强。以真理为明灯,紧紧把握住。在真理中自求解脱。”
临终之时,佛陀说:“一切功德倏忽生灭,奋发努力永不止息。”说完后,进入冥思境界,层层上跻,终入涅槃。
[后记:我翻译这本小书,前后历时七年。我是断断续续将它译成。我译完第一章“苏格拉底”之后,觉得疲倦不堪,需要长时期的反省才能充分消化内心的感受,才能亲切体察内心的震撼。隔了一年,我才动手译第二章“佛陀”。类似的感受与震撼再度出现。“孔子”与“耶稣”是我原本熟悉的题材,并且我的领受能力经过两度开拓,也稍有功力可云,于是我在四年耶鲁苦读归来之后,一口气译完了这两章以及后记部分。我在校对本书初稿时,还时时想起心灵世界如何被一次次唤醒,然后是觉悟与立志,再重新型塑自己的宇宙观与人生观,四大圣哲所教给我的,比整部哲学史所教给我的更要深刻。我现在将这本书呈现于读者大众之前,内心充满无限的祝福与期许]
简体中文版即将出版,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