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九曲,终必东流”,一切哲学探讨莫不由自我出发,最后再回归自我。在个人的生命历程是如此,在西方思潮的进程中,亦是如此。
希腊德尔斐神殿所刻的 “认识你自己”,是苏格拉底念兹在兹的
座右铭,经过无数转折,到了当代存在主义,依然以揭示自我的真实生命为其鹄的。只是这两千多年的漫漫长途并不是白走的。
以个人而言,在启蒙之时所认知的自我,经过人间的重重考验,
悲欢离合,或许早已沦为模糊的形象,只能随着群体的趋势去思索、
反应、判断、抉择。若是坚持自己的风格,又难免产生孤寂无奈之感。然而,若是采取妥协的态度,不再理会自我,人生还剩下什么?
本书试以克尔凯郭尔、马塞尔、海德格尔、加缪这四位哲学家为代表来探讨此一思想主题。
克尔凯郭尔指出:不知有自我,不愿有自我,不能有自我,这三种情况都会引发绝望。贯穿
“知道、愿意、能够”的,则是清醒的意识与抉择的勇气。为了避免 “存而不在”的失落感,必须选择 “成为自己”,做一个真诚而肯负责的人。真理不离主体,因为只有智慧可以辉映出真理,而智慧怎能脱离自我、形同具文呢?
自我必须跨出外驰的感性阶段,跃入内求的伦理阶段,再向上依他,勇敢以宗教境界来洗炼凡心。若非如此,自我与别人难免混同为 “大家”与 “人们”。从酒醉与沉睡中清醒吧!生命的质是无法以量来取代的。
马塞尔深知,群众只在表面齐一,内部却是隔离的,人与人之间如何找到融通的管道呢?首先要以
“我是”替代 “我有”,否则,我有的越多,可能造成我是的越少,外在的丰盈正好反衬了内在的贫乏。其次,要以
“我与你”的互重关系替代 “我与他”的利用心态,勿以别人为工具,却总要以之为目的。人间的痛苦与罪恶,无不源于人我之间的失衡状态。儒家的
“恕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正是 “我与你”关系的具体表现。
然后,人生如寄,我们都是过客而非归人,既然大家都在旅程中,何不互相扶持、彼此体谅? “存在就是存在得更多”,生命的本质在于创造,成为自己即是超越自己,与别人携手前进,并安顿于 “绝对你” 的信仰境界中。
海德格尔既有形而上学关怀,又有现代人意识。他认为,自我不 可能达到圆满具足的程度,因此必须以真诚之心开放,让 “存在”
借着自我的抉择而显示。日常生活中的闲话、好奇、模棱两可,都会 使人陷溺,淹没良知的呼声。唯有面对死亡,个人才会感受空无袭来 的 “忧惧”,体验到生命的基础难免落空。人的本质即是 “挂念”,
而挂念却是一种不安状态,自我想要走出自己,又不知何所归趋。忠 于此一挂念,保持警觉与醒悟,似乎就是人生正途,此外别无良策。 海氏的一生以 “等待神的来临”为其写照,虽有些消极,却又真诚 无比。
加缪以生动文笔刻画现代人的痛苦与烦恼,尤其是荒谬感受。荒谬蜕化为方法,预备了精神展翅高飞的场地。他指出,荒谬本身即蕴含了否定与反叛,否定岂不暗示了肯定?反叛岂不启发了认同,拨云见日之后,我的反抗、自由与热情,泉涌而出,形成源源不绝的生命力。我在青年时代熟读加缪作品,时常感到奋斗的意志在跃动,即使人生真如西西弗斯神话所云,必须推石上山,我们也不妨以欣赏之心迎向前去。
总之,自我是可贵的,其意义在于不断成长及成熟。自我是动态的与开展的,若不与他人及世界互动,若不在过程中向上提升,又怎能证明其无穷生机?借由
“西方心灵的品味”,我们宛如走过人类精 神的高原,在清净而稀薄的空气中,体察内心的呼应与共鸣。我们也许无法牢记每一位哲学家的观念与学说,却难以忘怀内心的每一次 “若有所悟”。现在可以更有信心,活出自己的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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