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实之上,营造理想的世界,这是人的本能也是人的特权。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可以使人失望,也可以促成奋斗的意念,使人竭尽知能,在上进的过程中转化了自我,随之也改变了世界。
哲学起源于惊奇,因为哲学家对于现实的一切,总会有些不满;
变迁无已的东西如何可以存在?没有固定原则的人居然可以无往不利?宇宙与人生究竟有无一贯的解释?或者,一切只是偶然的结果?
如果执著于当下的一刹那,谁能安心认命?谁不想在圆满的未来的光照之下,肯定自己的生命意义?
换言之,哲学家是善于勾勒心中境界的人。重要的是,他的努力不是为了自己,却总是想为全人类尽一份心意,邀请大家一起来向往他所描绘的境界。境界当然有主观的成分,但是主观的未必都是幻想的,因而也有可能与现实真相接上关联,并且,如果碰巧的话,也有可能一语道破现实真相的奥秘。我说
“碰巧”,其实是替古人担忧,像柏拉图、奥古斯丁、叔本华、卡西尔这四位大哲学家,他们的成就怎能以
“碰巧”二字概括?
柏拉图堪称西方第一大哲。雅典由盛而衰的经验与历史,总结在他的
“理想国”中,理想国或许不可能实现,但是建构的方向与动力,则永远启发人的心志。譬如,处于变化的世间,唯有价值是恒定的,价值所涵盖的不是外在有形的得与失,而是内心对
“真、善、
美、正义、勇敢、虔诚”
诸德的抉择。若无层层上升的价值世界,人生就没有真正的希望。柏拉图以 “理型”理论知名于世。万物皆有不变的理型,以之为真伪判准,真实之中,又以 “善”为冠冕,企求完美与成全。由此统合万有,使宇宙与人生皆不至于落空。西方人常说:“谈起希腊,转头必见柏拉图。”我们可以接着肯定:““谈起人生理想,不能忘怀柏拉图。”
如果少了柏氏,黯淡凄凉的岂止是西方文化?
奥古斯丁是中世纪初期的哲学家,面临希腊的理性与基督教的信仰,他要如何取舍?理性与信仰是否可能由于各安其位而获得协调?
若是无法协调,人的生命是否有分裂之虞?更重要的是,哲学家无不推尊
“理性”,但是理性总是在主体与客观之间寻寻觅觅,难以求得统合的观点,以致哲学家只能以 “爱智者”自居,而从来不敢奢望自己成为
“智者”。这时,信仰的作用出现了,信仰直指本体真相,
宛如永恒之光,照耀了人间万象,连生死问题亦可一并化解。哲学家并不排斥信仰,而总是在内心深处珍惜某种信仰。奥古斯丁的作品,见证了理性与信仰的精彩结合。
叔本华代表另一形态的哲学家。他认为:凡存在之物皆是生存意志的表现。有意志,就有所求,就有欲望,也就有痛苦,因此众生皆苦。试问:经由如此的判断,人生除了以自杀来消除意志,尚有何种出路?是的,有些人读了叔本华的书,放弃了求生意志。但是,叔氏本人却不曾自杀,因为他懂得以审美默观来解消意志与欲望,也认为宗教上的灵修与德行可以引发卓越的境界。像这种
“置之死地而后生” 的思想,对现代人应有不少启发。然后,卡西尔揭示 “人是符号的动物”,文化产品无一不是符号
运作的成果,其中论及神话、宗教与艺术的部分,不仅自成一家之言,而且深富理趣,好像开启了一扇扇窗,每一扇都展现独特的风貌。合而观之又形成文化的整体视野,相互印证、美不胜收。此时所见之境界,已不再限于主观的体认,而是主客合一、时空交融、人我不二的胜景了。
四个时代的四位代表,共同为我们见证了:人生应有值得追求的境界,此境界正是源于内心的梦想与动力,经由改造自我与现实,然后体现于生命历程中,使生命成为
“走向美善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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