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开宗明义就说:「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这三句话犹如石破天惊,为人类指出人生的康庄大道。试问:人生「应该」如何安排,才可不虚此行,并且完成人生的目的?答案即在其中。
这三句话使用了四个概念:天命、性、道、教。关于天命,孔子曾说「五十而知天命」,进而还须「畏天命」与「顺天命」,亦即把天命当成「天有所命令」,再转成名词:「天的命令」。在《中庸》,「天命」一词具有普遍义,是对万物(当然包括人类)而言,于是,「命」是指安排、赋予。这个「天命」除了说明万物有其终极来源之外,也说明万物何以具有其特定的本性。
接着,「率性之谓道」可以有二解:一是继续强调「万物」,指出万物顺着各自的本性去发展,即是各自的道。这是比较中性的说法,有如客观的描述,譬如观察天象,可知日月星辰的运行之道。另一种解法,是把焦点置于「人类」身上,因为只有人类这种万物之灵,才有能力选择要不要「率性」。换言之,它对人类提出要求与期许,如此一来,就须理解为:顺着本性去走的,就是人的正路。「道」字向来就有两解:一是指路途、轨道,或者行事作风,因此无所谓好坏.,也因而可以说「天地之道」,或「圣人之道」,甚至「小人之道」。二是指「正途」,其中包含明确的道德判断,因而具有高度的道德要求,古人所谓「人之道」大都是指「人的正途」而言。
在此,把「率性之谓道」理解为「对人的道德要求」,显然较为合理,因为接着说的是「修道之谓教」。试问:「修道」一词对于人类以外的万物,能有任何意义吗?除了人类之外,「教」(教化、教育)是必要而不可少的吗?孟子说,老百姓「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明白表示:人若无教育,则近于禽兽。
并且,由「修道」一词可知,这个「道」是要靠修养、修练,才可能有的成就。这样的道当然是「正道、正途」,亦即人生「应行之道」,而不是泛指一物的规律或一人的作风了。如果「道」是指正途而言,则「率性之谓道」很清楚是将「善」置于此一正途上,然后可以问:人性是善还是恶?答案至少可以如此说:人性本身不是「善」的,亦即人性并无所谓善的「本质」。所谓的善,只有「率性」(顺着本性去行动)之后,才能予以实现出来。
换言之,善是落在对「行为」的判断上。孟子说「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乃所谓善也;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告子上)意思是,顺着人性的真实状态,就可以做到善,这便是我所谓的善。至于有人做出不善的事,那不是天生资质的过错。在此,「做到善」与「做出不善的事」,也清楚将「善」置于行为的层次。
因此,前面虽然说过,「人性本身不是善的,亦即人性并无所谓善的本质」,但是还须进而补充说:人性依然与「善」有所关联。理由很简单:万物之中,只有人类要求分辨善恶,那么善恶自然与人性有某种关系。《中庸》所采取的观点是:人性向善。人性若非向善,则无法肯定:顺着本性去行动,即是人生正途(善)。这样的本性,应该是「向善」的,然后顺着它的要求去做人处事,所得的结果即是善,亦即走上了人生正途。
如果追问人的这种向善之性是怎么来的,则答案是「天命」,亦即天所安排,赋予的。如果要了解「天」是怎么回事,则古代文化还有许多数据可以参考。《中庸》全书的主旨在于阐明「人之道」,以及人之道如何开展出人之教。关于「人之性」,孟子说得较多。依此而论,司马迁所说的「子思作《中庸》」,就未必可信。《中庸》成书应在《孟子》之后,本文提供了哲学思辨上的理由,或许可供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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