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

我的白罂粟（中）

■  枚庸

如果不是那次同学的婚礼，我坚信，洛风绝对不会再出现在我的脑海。可结果恰恰是，那个同学硬拉我去他的婚礼，而巧的是，洛风出现在了婚礼上。

人生中很多时候，就是充满了这样的机缘巧合。我是个信命的人，通常这样的事情会被我归结到缘分中去。可是，我遇到的不是别人，而是曾给我感情上伤害最深的女人。

我们就这么见面了，我并不想跟她说话，就刻意避开了她，可是她却对我微微一笑，说实话，她的笑容还是那么迷人。我也微微回应了一个笑脸，然后逃开了，和其他同学聊天。她却缓缓地朝我靠近过来，走到我身边，看着我的眼睛，问我，为什么躲着我啊？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我竟然有些紧张，仿佛像做了错事的孩子。可是，我却必须故作镇定，回答她，没、没有啊，我干嘛躲着你啊，你又不能吃了我。我还故意开着玩笑，想让自己轻松一点，却发现这话说得一点底气都没有，心虚得很。

她却好像一眼就洞察到了我的心理状态，指着我说，你还是那么可爱，你就是躲着我，因为你怕我！我继续否认，我为什么要怕你？她说，你不怕我，那你紧张什么？这一句话问得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挤了挤眼睛，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好了，不逗你了。

我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这样的场景，在哪里出现过。记忆的片段在脑海的内存里不断搜索，哦，那是初恋的感觉，这情景，像是回到了我和洛风还在一起的那段岁月里。不对，我时刻提醒自己，我是有女友的人，艾洁，我们正幸福地生活着。

洛风敲了下我的头，把我拉回到现实，她说你发什么呆啊，是在想怎么应对我的勾引么，哈哈。这话半真半假，却又一次将我那天晚上想过很多遍的问题抛给了我，要是洛风真的想要回到我的身边，我会答应么？我摇摇头，极力地告诉自己，这都是假象。

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我跟洛风说，别开玩笑了，你现在应该结婚了吧，或许孩子都几岁了吧？她看着我，突然表情严肃起来，对我说，孟凡，我要告诉你，我没有结婚，更没有孩子，甚至连男朋友都没有，我等着你呢，我爱的只有你。

她这番话愈加让我不知所措，所有预想的情节都发生了，那我究竟该如何回答她呢。就是这时候，我满脑子都是艾洁的身影，那一夜她熟睡中恬静的脸庞。我对洛风说，别说笑了，我们都不小了，那时的爱情不能当真，而且，我现在有女友了，我们很相爱。

洛风听完我的话，脸上写满了失望的表情，然后对我说，我以为你也会和我一样，等着我回来呢，好吧，那只有祝你们幸福了，希望能早点喝上你们的喜酒。我看到她的脸上，分明流着晶莹的泪珠，心里有一阵酸楚，甚至，开始心疼起眼前的这个女人。

我有一种想把她抱在怀里的冲动，像以前一样，让她在我怀里尽情地哭泣、撒娇。我是个有道德的男人，我知道，此刻的想法已经开始走向背叛。我克制着自己，但还是忍不住递给洛风一张名片，说，别哭，我们还是朋友嘛，上面有我的电话，有空联系吧。

为了防止自己继续陷入和洛风的纠缠里，我决定转身离开了，而且喝喜酒的时候也不和她一桌。吃饭的时候，我知道她一直时不时朝我这边看，只是我都刻意避开了她的目光。饭后，她再一次朝我走过来，站在我身边，问我，我们一起散散步好么？

就在我思考，以什么理由拒绝她的时候，肖潇给我发来了短信，卡伦比咖啡馆，老地方见。我像是捡到了宝，对她说，不好意思，客户约见面，以后有空再说吧。然后，转身逃似的离去，一是害怕与洛风还有纠缠，二是猜想肖潇估计又遇到什么伤心事了。

等我赶到卡伦比咖啡馆，到我们常去的包厢。一眼便看到桌上摆着的那瓶红酒，这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测，肖潇这家伙一定又受到什么刺激了。

肖潇此时，正一个低着头发呆，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了头，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兄弟，又遇到什么事情了？他沉默了一会，依旧淡淡地说，她回来了，提出想和我复合。我心里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我刚遇到洛风，他的她就也回来了，难道说我们真有这么相似？

谁？你的初恋？我故意装傻地问道。他说，是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接受还是拒绝？我说，那还用考虑，你那么爱她，朝思暮想的结果，这时候还犹豫什么？他说，我很矛盾，孟凡，要是你，你会怎么做？

肖潇的问话，让我也矛盾了，此时此刻，我想到了洛风，想到了在洛风面前，我的不知所措。我没有回答他，因为我找不到一个自认为正确的答案，他接着说，我很矛盾，我害怕她还会和以前一样，再一次给我伤害。

我完全可以理解，肖潇的这种担心，其实在刚刚见到洛风之后，我就思考过这个问题，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承诺显得太无力，受过伤的心，谁都不愿意再伤第二次。可是绝不被同一块石头绊倒的道理谁都懂，真正要做到，却似乎很难。

这时候，我的短信铃声响了，我掏出手机，是洛风的短信。她说，孟凡，在你离开我的日子里，我无时不刻都在想你，我玩够了、闹够了，才真正明白，心里唯一爱的只有你，请你原谅我，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看完这条短信，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那一刻，我知道，其实我也还是爱着她的。哈哈，原来你也遇到我同样的麻烦了。是肖潇的声音，这家伙居然在偷看我的短信。我无奈地说，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也就只好承认了。

肖潇看着我说，你爱她么？我说，我也不知道了，我以为我不爱了，可是，现在却发现，似乎还是爱的，只是一直埋藏在心底深处吧。他给我们都倒了一杯红酒，说，其实每一个真正爱过的人，你都不可能忘了，算了，干一杯吧。

我端起酒杯，一干而尽，说，看来，我们两个还真的有缘。他对我说，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那句关于罂粟花的话么？我说记得，他说，既然烟瘾上来了，何必去拒绝烟呢？抽吧，我们在乎的是抽的过程，别再考虑什么后果了吧。

如果我的生命里没有艾洁，可能我会像肖潇说的，不考虑后果。我对肖潇说，我和你不一样，我还有艾洁，我不能就这么伤害她。再说，就算洛风是我的罂粟花，明知有毒，为什么我还要去沾染？

他笑着对我说，吸毒的人，有谁不知道毒品有毒，你去问问他们，他们拒绝得了么？这是一种自己无法控制的欲望，对女人，有时候，也一样。我不再与他争辩这个问题，只是对他说，你还是好好考虑自己的问题吧。

肖潇叹了口气，说是啊，别想了，今晚咱们就喝酒，借酒消愁吧。我也便不再去想，把手机搁在一边，没有回复洛风的短信，端起酒杯，对肖潇说，对，借酒消愁，不醉不归！

那一晚，我们都喝醉了，不记得怎么回到家里的，只记得，第二天醒来，刚睁开眼，艾洁坐在我身边，开着我醒来了，轻声说道，凡，以后别喝那么多酒，多让我担心。那一刻，我抱着她，泪如泉涌，多好的女人啊。

她笑我，怎么还哭了，傻瓜。我摇摇头，说没事，然后吻了她一下，对她说，洁，你真好！她摸了摸我的头，说，知道就好，好了，起床上班！

我以为，我可以把洛风的事情搁置下来，可是，她却像一个幽灵一样，在我的脑海里如影随形。甚至于在工作的时候，我也无法摆脱她的身影，连电脑屏幕里，都是她的模样。我站起身，望着窗外，垂着头问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越是心烦的时候，就越是烟瘾大，这是抽烟的男人通常的毛病，我也不例外。当我掏出烟，点燃那一刻，我忽然又想起了肖潇那段女人和罂粟的话。难道，洛风真是我生命中的罂粟花么？我再一次自问，可是，我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回到桌前，我强迫自己陷入繁杂的工作中，企图让工作麻痹自己的神经，却仍是一整天心神不宁、浑浑噩噩。就在要下班的时候，突然又收到洛风的短信，有空么？一起吃个饭吧。好的，到哪？这一回，我鬼使神差地没有犹豫。

不久，洛风便发来一家西餐厅的地址，我很快打的过去了。一进门，便看到坐在一角靠窗的她，可以看出，她是精心打扮了一番，说实话，即使素颜，她也算得上是个美艳的女人，若不是她带给我的心伤，我不会拒绝和这个女人的暧昧。不过，经这么一打扮，却有了些风尘女子的妖冶。

看到我进来，她笑了，这笑容仍旧是那么迷人，当初，我就是被这样的笑倾倒，而坠入对她的爱恋，深深无法自拔。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似乎这一步迈出去，有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味道，但我还是昂起头，走了过去。

刚刚落座，她便问我，凡，你是不是很不想再见到我？我说没啊，只是，我们似乎没有见面的必要了吧。说真的，很长时间以来，我真觉得我们之间再没有相见的必要了，毕竟，留下的伤痛太深，可是此时此刻，坐在她对面，四目相对，好像所有的怨恨都不复存在了，甚至对她，有些爱怜，只是我的嘴还在逞强。

她问我，我点了你最喜欢的牛排和蔬菜沙拉，不知道你现在还喜不喜欢？我说随便，心里却有些触动，这么多年了，她还记得我的喜好。她说，那就好，只要你不反感就好，就怕你不喜欢。我看着她，眼前的洛风，似乎不再是以前那个洛风了，突然变得如此温柔，如此善解人意，原本就放不下的人，此刻，是该拿起还是再次放下？我犹豫了。我抽出一根烟，点了起来。

怎么这样看着我，我说错什么话了么？洛风回应着我的目光，问我。我笑了笑回答她，没有，只是我感觉，你变了。她忽然抓起我的手，对我说，凡，从你离开我之后，我想了很多，以前都是我不好，在我心里，真正爱的只有你一个，你不在身边的每个日子，我都无法忘记你，忘不了你对我的好，忘不了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甩开她的手，对她说，今天不谈这些，都过去了。

她却再次把我的手抓住了，而且比刚刚抓得更紧，含着泪对我说，你别这样，我是认真的，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对不起你，你回来好不好？我说，我也是认真的，我很爱我现在的女友，艾洁是个好女孩，我不能对不起她，我要是回到你身边，就伤害了她。此刻，我知道自己动摇了，唯一让我坚定的，只是艾洁。

那你就愿意伤害我么？洛风问我。我一时找不到答案，推开她的手，说，好了，先吃饭吧，我饿了。接下来的时间是沉默的，我一个人在吃，她在我对面看着我吃。我抬起头问她，怎么不吃？她说吃不下，看着你吃，我就很满足了。这话让我也有些感动，撑着眼泪没有流出来，勉强吃完饭。然后继续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话，我害怕，她再次跟我提起感情，说实话，在生活的压力下，我已经害怕触碰感情的话题，我一直以为，感情是件奢侈品，我无法买单。

饭后，我和洛风继续散了散步，找了个理由，把她送到家门口，便向她道别，她拉着我说，真不愿意回来？我转过身，点点头。然后走开，她从后面突然冲上来，抱住我，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凡，我会让你回来的！

这句话，很轻，却很强硬，和以前她说话一样。我知道，洛风是个很好强的女人，她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她会不遗余力。我还是掰开她的手，朝家的方向，坚定地走去，这一刻，头也没回，但心里，却在不住地回望。

回到家里，艾洁问我，怎么今天这么晚，吃了没？我说加班，在公司吃过了。我不习惯说谎，却不能对她说实话，欺骗艾洁，有些于心不忍。可是我又能怎么跟她说呢，和老情人约会？那一夜，我睡得很早，却很晚才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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枚庸，本名贺强，男，生于80末，纯粹的文字理想主义者，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文集两部，游离于现实和理想之间，矛盾个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