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

我的白罂粟（上）

■  枚庸 

肖潇跟我说，有的女人就像是罂粟花，一旦你爱上她，便会上瘾，再也戒不掉。

他跟我说这个话的时候，我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算是给他的回应。我没有表态，因为我在想，这世上是否真有这样的女人，让自己上瘾，从此戒不掉呢？

想过之后，才觉得用淡淡地笑来回应他，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一是我根本不相信，像肖潇这样的花花公子，会有戒不掉的女人；二是我已不太相信，这世上还会有女人，能这样让我痴迷。我夹起一根烟，点燃，然后问肖潇，你遇到过这样的女人？

他诡异地对我笑笑，反问我，你说呢？我摇摇头，他却狠狠地点点头，肯定地说，说实话，有的。这个回答出乎我的意料，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他没有看我，表情很淡定地对我说，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以为我忘了她，可是你知道么？我老是换女朋友，是因为，我忘不了她，她的影子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徘徊。然后指着我的烟说，就像你抽烟一样，烟瘾来了的时候，你吃什么也没用，就想抽烟。

我说，这能一样么？再说，烟不是一样可以戒么？他说，你尝试过戒烟么？那是一种很难受的感觉，只要看到烟，你就很难再有戒的定力，我不是说戒不了，但除非是这世上，从此没有烟这种东西了，否则，我敢肯定，你我都不是那么坚决的人。

对于他的这番言论，我没有回答，因为我没有尝试过戒烟，也不知道戒烟究竟是什么感觉。我是个没有经历，就不愿轻易下定论的人，而且我更关注，肖潇说的女人是否真的存在。

说到肖潇，我算是比较了解的。我们认识三年多了，他是个富二代，在他父亲的公司里做副总，却整日无所事事，除了恋爱，似乎不知道什么才是他的主业。当然，我认识他，还是因为公司的业务，他本是我们的大客户，可是我们一见如故，便成为了私交很好的朋友。

用肖潇的话说，我们有很多共同点。我想，这大概就是我们成为朋友的原因吧。从那之后，我们就经常在一起，他请我去KTV，去酒吧，我请他到咖啡馆。他喜欢闹，喜欢被一群美女簇拥，而我则喜欢安静，不过我看得出，在咖啡馆里，似乎才更接近他的真实状态。

也正是在咖啡馆里聊得多了，我才发现，肖潇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富二代，他有思想，他有追求，可以说，他的头脑很让我折服，只是，他不愿意把太多精力花在生意上，否则，他一定是个出色的商人。我一直觉得，他是个有故事的男人，一定在哪个方面受过伤，只是，他从来没有提起过，我也不好问，不过对他经历的好奇心，一直存在。

这次他既然提起女人，那个让他忘不了的女人，我才知道，他是被女人所伤，而且伤得不轻。我也忽然理解，他为什么不停地换着身边的女人，因为，没有一个女人，能再让这家伙动心动情。可是，肖潇在我心里的花花公子形象，似乎一时不能完全消除。

我说过我还是怀疑那个女人的真实性，但并不影响我对肖潇所说故事的好奇。我转头看着他，他正低头吸着烟，若有所思，我问，那是个怎样的女人？

他依然没有看我，埋着头吐着烟圈，然后开口说话，娓娓道来，是他一贯的做派。他说，我和她是高中同学，那是我的初恋。那时候，我感觉很甜蜜很幸福，女孩很漂亮，也很懂事，不哭不闹，很善解人意。说到这，他把女人换成了女孩，他说，那时候她还很单纯。

他有钱，常常给女孩买东西，女孩却不是那种贪心不足的人，并不是为了他的钱，有时候还给他买点小礼物，两个人在一起很开心。肖潇在说完这段话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他轻轻扬起的嘴角，我知道，他已经沉浸在了，对初恋的美好回忆里。

我想，要是我也会的，忽然一阵酸楚涌上来，我知道，我也想起了我的初恋，似乎很遥远，很久没有浮现在我脑海的画面，却在这一刻，冒了出来。

我没有接着去回忆，肖潇的故事还没有讲完，他继续说道，后来，我们都考上了大学，却不在同一座城市，我每周末都飞到女孩所在的城市，和她一起度周末。他停了停，转头问我，你体会过和女友分处两地的感觉么？我点点头说，当初我和初恋女友就是这样的状况。

他苦笑了一下说，是么，那你们之后分手了吗？我说分了，她身边有太多的追求者，我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肖潇叹了口气道，是啊，都说距离产生美，可是，据我所知，距离是制造分手的最大因素，所以，我们最后分手了。我笑他，有那么没志气么？这样的爱情并不能算作爱情，大多数人都有过，你何必现在还对她念念不忘呢？

他摆摆手，对我说，你不懂，我对她的爱太深，当初分手的原因，是我发现了她在学校有好几个男友，可在我身边，她还是那么乖巧，跟之前没有任何差别，我们依然很甜蜜，我依然感到很幸福。说到这里，他敲了敲头，接着说，只怪我当初太冲动，受不了那个气，才说出分手。

我看到他有些激动，也注意到了他眼角的泪，他擦了擦，喝了口咖啡。然后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说，其实，后来她提出过跟我和好，还承诺不再和别人交往，只是我还在气头上，不想她再来烦我，换了电话，决心从此不再见她。说完这些，他没有再说话。

面对他的沉默，我不知该说什么，我最怕别人沉默，尤其是男人。我想我有必要安慰他，我对他说，没事了，都过去的事情了，再想也没用。他坐起来，对我摇摇手说，你不会懂的，我们分手后的一个假期，我无意间见到了她，就那一眼，让我明白，她一直在我心里，从未消失，我还爱着她，可是却没有勇气再对她说，那个假期之后，听说她出国了，我们从此就断了音讯。之后每一天我都在后悔，我敢说，到现在，我心里真正爱的，只有她。

说到这里，肖潇哭了，我看着他的泪不停地往下淌。认识这么久，这是我第一次看他流泪，我有些不知所措，握着他的肩，轻声问他，如果那女孩回来，想和你继续在一起，你会答应么？他肯定地点头，说了声，会的，我不会再让她离开！这句话说得很响，超出了他以往任何一句话的音量。这一刻，我坚信，肖潇口中的那个罂粟一样的女人，是存在的。

我抬手看看表，时候已经不早了，就对肖潇说，回去吧，早点休息，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不是？你还有那群小美女陪着呢。他站了起来，准备出门，忽然停住脚步，又转过来，对我说，这下，你知道我的秘密了，可不能说出去啊。

放心，哥儿们绝对打死也不说，我发誓！说着我举起了右手，作发誓状。他这时盯着我说，我信得过你，否则我绝不会告诉你，而且我敢保证，你有着跟我相似的经历。我忽然心虚起来，仿佛要被他看穿心思，赶紧回答，我才没有你这般痴情呢，初恋，我早忘了。

他拿起衣服，走向门外，边走边说，你不承认也罢，我又不逼你，想与不想，只有你自己知道。我笑着说，我是真的不想，她又不是我的罂粟花。我这辈子，只对两种东西上瘾，那就是烟和酒，女人，不就是衣服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说这话的时候，我故作轻松。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着肖潇的那个故事，不自觉地，把我自己的故事串联了起来。我想起了我的初恋情人，洛风。想起了我们分手的原因，正如肖潇猜测的一样，似乎和他故事里的情节，有着惊人的相似。我问自己，我还爱着她么？

答案是不确定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在我脑海中消失，足足有七八年了，若不是肖潇今天给我讲这个故事，或许她的身影，一辈子都不再会出现，可是我明明还记着，她当初的样子。人有时候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有些东西，是越想越不清楚的。

等我回到家里，女友艾洁已经睡了，我轻轻洗漱完，然后悄悄爬上床，怕惊醒熟睡中的她。可是躺在床上近半个小时，我却睡不着，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果洛风回到我身边，我会答应么？这时候突然烟瘾犯了，很难受，于是又爬起来，在窗口抽了根烟。

抽烟的时候，我在想，难道果真有这样的女子，会让你上瘾，像犯烟瘾一样么？如果有，那这个人会是洛风么？我看着熟睡中的艾洁，月光洒在她清秀的面庞上，那样宁静，那样娇美，跟洛风的狂野全然不同，或许，这才是我喜欢的类型，多好的姑娘。

想到这里，我告诉自己，别想了，洛风的时代早就过去了，我不是早就把她忘了么，还去想她做什么。躺回被窝，我轻轻给了艾洁一个吻，我想，若世上真有我的罂粟花，那也一定是艾洁，尽管，我不确定，我对她，到底算不算爱。反正，后来我安然地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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枚庸，本名贺强，男，生于80末，纯粹的文字理想主义者，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文集两部，游离于现实和理想之间，矛盾个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