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央视“律师来了”播出的一起百年赔偿案的思考

                                                         刘桂明

绝大多数法律人都知道这样一句法律格言——

善良的心是最好的法律。

从格言出处来看，据说是英国学者麦克莱最早表述的。但是，从法律文化来看，这句格言可以说，就是人类在天理人情方面的最大共识。所谓“善良的心是最好的法律”，大概可以解释为符合天理人情的法律就是最接地气的法律。从这句话的语法结构来看，心是法律，也是道德。所以，善良的心既是最好的法律，也是最高的道德。这里所指的“善良的心”，应当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良心。用书面语言来说，应该就是指人们内心的良知。由此可见，这句格言告诫人们，拥有一颗善良的心是非常重要和有意义的。这对法律人来说，既是一个要求，更是一个追求。

结合央视《律师来了》节目刚刚播出的农民工张天云被吊机砸成植物人一案，我更加深切地感受到了这句格言的内在价值。

话说在用吊机往三楼吊运沙子时，由于吊机钢绳脱落，导致吊机直接从三楼掉落，砸在了正在一楼做工的张天云的身上。事故发生后，张天云被鉴定为一级伤残。法院判决雇主承担70多万元的赔偿，可雇主却提出每年至少赔偿6000元，70多万元的赔偿可能要100多年才能付清，因而出现了这个所谓的“百年赔偿”案件。

其实，这个案子的案情并不复杂，复杂的是案件裁判之后的赔偿。在本案中，存在三个并不复杂的法律关系：一是雇主和张天云之间的雇佣关系；二是房主和雇主之间的委托关系；三是陈某和张天云之间的合作关系。这三个法律关系，实际上都存在问题，所以现在法院的判决是值得商榷的。

我认为，最值得商榷的就是对雇主与张天云之间的雇佣关系，既没有理清，也没有分清。从本案事实来判断，在这个雇佣关系中，雇主应该是老徐和小徐。对张天云来说，老徐和小徐就是他的共同雇主，所以老徐和小徐不仅要承担共同责任，而且还要承担连带责任。所以，这个案子现在存在赔偿金额的执行问题，关键就在于确定究竟谁是雇主。换句话说就是，本案之难，就难在雇主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或者说是不是一家人。至于房主，其实不存在争议。存在争议的问题是，合作者陈某为什么没有被列入进来？当然，我想最重要的就是如何解决这个雇主的赔偿关系。

在我看来，本案中的委托关系容易解决，合作关系也很容易解决。最重要的是如何解决雇佣关系，如何解决赔偿问题。从雇佣关系来看，雇主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也就是老徐和小徐父子俩。他们父子俩是共同雇主，要承担共同责任。所以，我觉得法院的判决是值得商榷的。我看到，在节目现场的律师也提出了这个观点。这是正确的，也是应该提出来的。如果能够解决这个问题，我相信李正美和张天云一家的赔偿诉求就应该能够得到解决，就不会出现“百年赔偿”这样尴尬的难题。

对李正美一家来说，张天云的不幸遭遇非常值得同情。一个人的正常生活没了，一大家子的顶梁柱倒了，一个家庭的希望塌了。现场四位律师谈到的执行难问题，其实都是表面问题，包括主持人问到的李正美和张天云，如果得到这笔赔偿款，如何治疗和使用，其实都是表面问题。

我认为，深层次的问题主要有两个，也就是现在最需要解决的两个问题：

一是司法技术问题，二是司法艺术问题。

所谓司法技术问题，就是在本案中首先要理清责任问题。什么责任问题呢？一个是责任的划分，一个是责任的区分。

现在，法院的判决对责任划分是这样安排的，房主承担20%、雇主承担50%、被害人张天云承担30%。很显然，这个责任划分是非常武断的，既没有证据支持，也不符合人之常情。比如说，要张天云承担30%的过错，有什么证据来证明吗？现在所有指向他应该承担责任的证据，都是正常人提供的证据。张天云现在不能正常说话，也不能正常表达，也就是说，他自己已经无法举证了。所以，他是一个典型的弱者。由此看来，这个30%比例很武断很霸道。让房主承担20%，可能还稍微比较客观一点。但是，这个50%作为雇主承担责任的比例，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因为责任划分存在问题，也就是责任划分有疏漏。最重要的是，责任划分存在的问题导致了责任区分也存在问题。所以，就导致责任区分有瑕疵。所谓责任区分，就是指老徐和小徐的责任区分。现在有足够的证据包括判决书，包括受害人家属提到的问题，都告诉我们这个责任区分存在严重问题。老徐和小徐之间的父子关系是区分不了的，所以他们的责任也是无法区分的。而且，所有的证据证明，老板就是老徐，而不是小徐。由此可见，他们父子俩责任是分不开的。所以，他们俩既是共同雇主，也是共同被告，最重要的是要共同赔偿。

另外，那个陈某也有责任。现在看来，陈某和受害人不是合作关系，实际上也是雇佣关系。既然是雇佣关系，那么陈某也应该是本案的被告。由此可见，本案应该要追加两个被告，老徐是一个被告，陈某也是一个被告。追加被告之后，就能真正解决本案的责任问题了，也就不存在后面所谓的执行难的问题。在现实中，执行难是一个严重问题，但在本案中执行难其实不是问题。

从以上分析来看，理清责任区分和责任划分问题，就是一个司法技术问题。如何从证据上证明责任区分和责任划分存在问题，尤其是申请追加被告，这都是司法技术问题。

接下来，我要讲一个司法艺术问题。大家注意到，判决书里面既然出现了“弘扬”两个字。这个“弘扬”用在所谓的老徐和小徐关系上，显然是不对路的，也是不合适的。应该弘扬什么？应该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最高法院最近刚刚发布了一个规定，就是如何在我们的司法判决中贯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一共24个字，最后四个字是什么？那就是“诚信友善”。在这个案件的判决中，我们看到了“诚信友善”了吗？显然没有。由此可见，从司法艺术上来讲，首先就要弘扬诚信友善原则。在本案中，工地出了问题之后，老徐就赶紧和小徐撇清责任。然后，小徐就赶紧和老婆撇清责任，这就是典型地规避法律，也是典型违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诚信友善原则。最重要的是，违反了公平原则。老徐也好，小徐也好，陈某也好，相对于受害人张天云来讲，他们都是强者，法律是什么？法律就是平衡法律关系，平衡就要讲究公平原则。在这个案子当中，强者和弱者之间的公平在哪里呢？

我们的法律如何去抚慰一个受伤的心？如何去抚慰一个受伤的家庭？我觉得，对律师来说，这个案子的判决完全大有用武之地。所以，我对律师寄予希望。期望律师在未来的再审程序当中，通过证据采信、通过程序正义、通过公平原则，实现推翻原来判决的目标。如此一来，既解决了司法技术问题，也解决了司法艺术问题。

我希望，通过再审程序，在未来的判决中，律师能够发挥作用，更希望我们的司法发挥作用。让人民群众在每一个司法案件中都感受到公平正义。在这个如此典型的案件中，如何体现法律的善心、展现道德的良心并最终实现公平正义，从而成就最好的法律，值得期待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