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议：亚洲金融合作的障碍在哪里

在20国集团元首出席的华盛顿金融峰会上，胡锦涛主席代表中国政府提出了世界金融改革的四点建议。其中，涉及区域金融合作的部分，强调要增强流动性互助能力，加强区域金融基础设施建设，充分发挥地区资金救助机制作用。

毋庸讳言，区域金融合作的核心是货币合作，而区域货币合作大致有两个程度上存在重大差异的层次。其中，区域货币的高级合作显然是形成区域统一货币，像是大多数欧盟国家接受的欧元；而区域货币的初级合作则是在不改变各国主权货币的情况下开展的双边及多边流动性互助。

进一步说，仅就区域货币的初级合作而言，又可以区分为两个层次：一是针对主权货币的互换及援助，像是依据中韩两国缔结的货币互换协定，中国可向向韩国提供总额相当于40亿美元的人民币，帮助其提高两国间的清算能力；二是针对国际储备货币的互换及援助，其特点是援助国提供的流动性包括国际储备货币，而不限于各自的主权货币，由此可以提高受援国与非援助国之间广泛的国际清算能力。例如，依据日韩间已有的货币交换协定，日本可根据韩国的请求，以和韩元交换的形式向韩方提供相当于130亿美元的美元与日元。

从某种意义上讲，由于国际货币合作以及相应的国际货币体系改革是一个渐进的过程，而且由于涉及的范围更加广泛，取得任何一项进展都必须经过漫长的磋商，包括确定原则、目标、权利与义务以及针对权利与义务的讨价还价等等，因此，涉及范围较小、利益较为一致的区域货币合作可以单独成立，而且能够与国际货币合作长期并行。所谓的长期并行，是在全球统一货币这个国际货币合作的终极目标达成之前，由主要主权货币和区域统一货币共同扮演储备货币的情形，比如说目前美元和欧元的并行，以及未来可能形成的美元、欧元以及亚元的并行。

应当说，区域货币合作的目标，与完整的国际货币合作的目标在本质上是一致的，都是为了在参与合作的经济体之间形成一个公平而稳定的货币秩序，防止各国之间出现过度的流动性失衡，以及防止由于主权货币的竞相贬值或汇率大幅波动而损害共同利益。这也是区域货币合作可以相对独立并与完整的国际货币合作长期并行的原因。

那么，在亚洲开展货币合作的障碍是什么？这似乎有必要从上述两个不同层次的区域货币合作分别加以讨论。

将亚洲统一货币，即亚元，看作是在亚洲开展货币合作的高级目标甚至是终极目标，现在看来似乎没有很大的争议。直观地看，由于亚洲主要经济体持有共同的国际储备货币，主要是美元，其次是欧元，因此，亚元的产生是有基础的。据IMF提供的数据表明，仅中国、日本、台湾地区、韩国、印度、新加坡、中国香港这7个外汇储备规模超千亿美元的经济体，所持有的外汇储备加起来就占到世界外汇储备合计的80％以上。如果再将马来西亚、泰国、印尼这三个经济体包括在内，情况更加令人振奋，大致占世界外汇储备合计的85％。

但是，如果将亚洲各经济体持有的外汇储备作为亚元的基础，意味着亚元从诞生那一天起就是一个二流货币（如果将美元视为一流货币，将欧元视为二流货币，那么，亚元似乎只能算是三流货币），一个锚住美元和欧元的区域统一货币。如此形成的亚元虽然可以防止出现亚洲主权货币在金融危机中被各各击破的命运，但没有改变亚洲货币继续受国际储备货币制约的格局，当然也不能防止在起步阶段便受到冲击的可能性。回想起10年前欧元诞生后所遭遇的困境，亚洲各经济体似乎不愿承担类似的风险，而且未必不是难以抗拒的巨大风险。部分原因是，当时对欧元构成的威胁主要来自美元，而对未来的亚元构成威胁的将是美元和欧元。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答案是，当亚洲主要经济体将别人的纸币作为自己主要储备工具的时候，储备货（纸）币发行国的主要储备工具却是黄金。 据IMF统计，目前世界黄金储备的73％掌握在以欧美国家为主的发达国家手中，55％掌握在美国以及德国、法国、意大利这三个主要欧元区国家手中。而上述7个亚洲主要经济体所拥有的黄金储备，剔除台湾地区，加起来占世界黄金储备合计的比例不到6.5％。

这表明，目前以美元、欧元充当储备货币的国际货币体系，或表面上看到的“美元汇兑本位制”，骨子里还是黄金汇兑本位制。于是，亚洲主要经济体以及设想中的亚元缺乏足够的黄金储备，与仍未摆脱黄金汇兑本位制的国际货币体系严重脱节，就是亚元的障碍，或亚洲货币高级合作的障碍。

那么，亚洲货币初级合作的障碍又是什么呢？

在很大程度上，由于亚洲各主要经济体所面对的货币风险是相同的，而且在实现本经济体货币的区域化、国际化这一目标上也是相同的，因此，在亚洲开展不同经济体之间的货币互换并不断加以强化，是很容易达成一致的。但是，考虑到该等纸币的互换，主要是针对亚洲内部纸币的互换，其次是针对美元、欧元的货币互换，依然缺乏黄金储备的支持，并因此存在较大的风险，于是，互换的前景并不会很理想。问题的关键在于，说到亚洲内部货币互换的前景，无非是为亚元的诞生打下基础。但是，由纸币为基础的亚元依然与现行国际货币体系当中的黄金汇兑本位制不搭界，除非后者在多元化方面取得重大突破。

我所说的现行国际货币体系改革在多元化方面取得的重大突破，是指在美元、欧元之外，接受极少黄金储备国家的纸币作为新的储备货币。这意味着自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之后，国际货币体系又向逐步摆脱实物货币（黄金）的大方向迈出了十分重要的一步。

我想说的是，亚洲货币初级合作的障碍，依然是由本质上的黄金汇兑本位制支持的国际货币体系。只有在黄金汇兑本位制遭遇新的重大挫折之后，也就是国际货币体系朝着多元化的方向迈出重要一步之后，亚洲货币的初级合作才能步入康庄大道。

顺便说一句，在此，我暗示了黄金价格似乎有着极不乐观的前景。对这一问题，今后再做深入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