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念：头上长着炊烟的火车

时光渐缓。一条鱼正慢慢游向
大海，在两条河流的交汇处
波涛起伏，像朝代更替，风水轮转
三十年的潮汐，我僵硬的躯体
终于抵达了宽阔的海域

泥沙终会在最后一刻老去
秋叶归根，如同海水退潮
料峭的风只在欣赏落叶时
低头。那是亲身经历的百转千回
混沌之水一泄千里

我怀念：头上长着炊烟的火车
汽笛一次次掠过记忆的树梢
田埂、村落、沙滩和夕阳
你从东来，我往西去
季节依旧潮起与潮落

未曾所见

我从未见过，一路向北的庄稼
坐北朝南。一生平坦的麦田
起伏的麦浪，你们这样飞扬
或者那样飞扬，舞姿像麦穗一样
谦虚谨慎。其实不平坦的
是被叫作麦粒的那颗心

别让它们四处游荡

别让它们多嘴多舌

别让它们抬头

别让它们笑

别让它们接近阳光

别让它们接近笔和思想

天下大事与它们无关

新鲜空气与它们无关

人间悲喜是人间的事情

它们的愚昧

与它们的主人无关

定时给它们放放风吧

但千万别让它们
把空气和水
弄脏

小水

青天河

一条通天的水路，一群天上的
鱼妖。白天失约，夜晚践诺
从青天河畔到马头崖边

鱼妖的名字分别是：黄栌，角枫
槲树和猕猴。通体透明的青天河谷
昼夜流淌着液体的芬芳

红叶的行程横贯春秋，一程绿
一程黄一程红，一程春光叠一程秋色
红色，令所有的目击者感动

抵达青天河的路径
只有一条：从此岸到彼岸
从视野到胸怀

信男信女

信男信女们刚刚离去
几个诗人兼禁欲主义者
一群猕猴和它们的快乐性事
沁水和它的两岸
我们一起爬上神农山

信男为肚子而来，信女
也为肚子而来。炎帝的肚子里
装着天下社稷
信男信女的肚子里
装着柴米油盐

地气接香火，香火接天光
求温饱，旺人丁。每一卦
每一签，都将在神农山上显灵
晚唐诗人李商隐上过一柱香
至今缭绕，沁水远遁了
《锦瑟》仍在流传

像一声鸟鸣

是谁把自己瘦成了一条河，上游
是二郎神沟，下游是广济渠
从隋流入唐，从山西沁源流入
河南沁阳，900里的沁水
1500年的《水经注》

沁水之清澈，像一声鸟鸣
沁水之清纯，像一声鸟鸣
沁水之清高，像一声鸟鸣
沁水之清秀，像一声鸟鸣
沁水之清瘦，像一声鸟鸣

草木是神农山的鸣叫
像依山而行的沁水
瘦长的鸟鸣声
它们啁啾在神农山间

第一声：名叫炎帝或神农氏
第二声：名叫韩愈或李商隐
第三声：名叫沁水或少水……

正派

做一个正派的人
其实很难。做一棵正派的树
做一堆土生土长
但正派的土豆
做一公一母
两只色情却正派的猫
做它们容易
做人难

树早早被秋风剪去了翅膀
土豆一生检点，无功也无过
两只猫，它们的情爱
就像一部无声电影
从没完没了开始
到没完没了结束
但它们是正派的

手指虽短，欲望苦长
把自己的手视为上帝的手
不是我们应该做的
把别人的碗端到自己面前
不是我们应该做的
把舌头伸到别人身后
把脚伸到别人脚下
那是不名誉的。还有谎言
人类的连体婴儿
还有阴谋，灵魂的嫁衣
没有了虚设
世界多么干净

正派不是方方正正
正派的长，正派的圆
正派的不规则形状
过去，十年或二十年前
我们每一天都能见到

正派需要反复学习
向树学习向上，向土豆
学习向下，向猫学习
忠贞。假如我们
容忍自己不正派
假如我们丧失了
自己修正自己的能力
那么，必定会有一个
超越我们自身能量的强大事物
出现，并修正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