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翔诗歌：要像雪花一样出身高远

          简明   薛梅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张爱玲的惊世之语，直达人心。
    懂得，实在是一种高远的人格境界，实在是一种内外兼修的情怀，实在是一种从容谦和的操守。懂得是知，知彼知己，推心置腹；由己及人，高山流水；懂得是智，有所为而有所不为，有所不为又有所为；佛根彗性，善念仁义。知与智，归根到底是一种悲天悯人的博大胸怀，是一种真诚热爱之心灵，是一种优美儒雅之气度。因为懂得，天地便无择拣；因为懂得，生命便无贵贱；因为懂得，江河不拒百川；因为懂得，人生不拒苦难与承担。
    张爱玲终因懂得而情不堪，张爱玲也终因懂得而福亦在。
    因为懂得，所以存在，所以付出，所以投入，所以作为，所以抗争，所以坚守，所以熟悉，所以陌生，所以参与，所以热爱；
    因为懂得，所以选择，所以呼唤，所以直言，所以批判，所以舍弃，所以忧伤，所以无奈，所以疼痛，所以真诚，所以坚守；
    因为懂得，所以冷静，所以包容，所以宽广，所以关注，所以坚守，所以执著，所以无悔，所以奉献；
    因为懂得，所以拥有，所以快乐，所以奋进，所以成功，所以精彩，所以幸福，所以歌唱，所以感恩。

    “要像雪花一样出身高远”，这是一句诗，也是一句人生箴言。易翔诗歌恰似人生境界中的“懂得”，它懂得一列火车的梦境，它懂得一片雪花的情愫，它懂得流水落花皆有情，它懂得雨雪风霜乃真境。它扫尽了人心深处一切狭隘和杂质，以高洁之光点化人性，纯净尘世。毫无疑问，这组诗歌具有难得的普世情怀，因为懂得，所以热爱；这组诗歌亦具有高贵的人格操守，因为懂得，所以淡泊。

    《火车停留的地方都是故乡》是一首淡而有味、返朴归真的佳作。诗歌以拟人的手法，把火车默默运送归乡者的形象，自然托出，火车无言，火车朴讷，火车担当：“火车慢慢地从远方走来，长长的身子/穿过白天的光线，探进了黑夜/惊醒路边的草木，萤火，和虫鸣”；清爽干净的素描，神情毕肖，守护神般栩栩如生：“火车在大大小小的站点停下，又开走/有的地方繁华，有的地方贫瘠/但现在都只叫做一个名字：故乡”。故乡，在人类生存的字典里显然是一个最为神圣的词汇，它不仅仅是人类的生存之根，它更是人类的栖息之地。所以说，故乡始终是人类精神世界的最高远的牵系和想念。
    诗歌最后一节正如宋代大文豪王安石所云“看似平常最奇崛”：

    火车多么幸福啊，装满一厢厢乡情

    将一些脚步卸下，来不及多停留

    喘口气，又不知疲惫地向着晨曦奔去

    “多么幸福”，且“来不及停留”，“又不知疲倦地向着晨曦奔去”，这样的艺术之“淡”，正是来于生活之“浓”；这样的艺术之“拙”，正是来于生活之“巧”。这“浓”后之“淡”，“巧”后之“拙”，颇见诗人易翔之怀抱。难怪宋代诗词名家梅尧臣曾说过这样的话：“作诗无古今，欲造平淡难”。平淡之境是一种难以企及的高度，易翔做到了。

    《雪花训》更是一首具有“懂得”情怀的优秀作品。“雪花”雅典的气度，在古今中外的诗词中比比皆是，而且从中华民族情感的意义上说，“雪花”更是汉民族的精神之花。“雪花”在我国古诗词中是最常见的意象，且不说雪花与梅花风骨的相互比衬，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比如卢梅坡的“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吕本中的“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艳”；王安石的“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杨万里的 “落尽琼花天不惜，封他梅蕊玉无香”；且不说雪花赋予春天的信息，给人愉悦与启迪：比如岑参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韩愈的“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欧阳修的“雪消门外千山绿，花发江边二月晴”；华幼武的“剩喜满天飞玉蝶，不嫌幽谷阻黄莺”；且不说雪花所传达的人间诗性，意会了自然与人之间的真挚情感：比如岑参的“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韩愈的“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钱谦益的“雪花似掌难遮眼，风力如刀不断愁”；李白的“燕上雪花大如席，纷纷吹落轩辕台”，高骈的“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元稹的“才见岭头云似盖，已惊岩下雪如尘”等等。
    《雪花训》中的一个“训”字，我们足见诗人易翔所秉承的民族气质之脉络，一字“训”，正是古代家族谱系中最庄重最严肃的精神指引和导向，以及现代社会中集团乃至集体共同承担的行为纲领，比如企训、院训、校训等等。易翔的《雪花训》首先在诗题上确立了它应有的价值评判和情感方针，至少达到了一个字一粒珍珠的效果，不仅使全诗色彩夺目，而且也使诗意隽永含蓄。《雪花训》这首诗，其内蕴深杳之处恰在于涵盖了古人雪花诗之精气神，而又不拘常法，不为物役，在懂得之中关注奉献，在慈悲之中了悟隐忍：“一片片，从空中轻轻落下/落下就落下，心碎就碎了/没有留下遗言，就空了一生”；这绝不是无奈和悲叹，也绝不是凄凉和无助，而是心甘情愿、自然而然的付出；“暖阳下，捂住嘴哭，不出声”，是含泪之笑的气度与胸襟、境界与高格的体现：“要像雪花一样，出身高远/但并不嫌弃低处的尘世”；“要像雪花一样，在酷寒之天/就要守住自己，护住大地/和大地下的种子”；“要像雪花一样，春天了/把一片白还给色彩，把位子/让给破土的草，待放的花”。
    王国维说：“有境界则自成高格”。易翔的《雪花训》既有传统文化的养分，那种雪花与人的心灵气质的融会贯通；又有当代自我精神的独创，诗中“让脚步/踩过身躯时，发出吱嘎喜悦”，正是雪花“出身高远”的价值和意义所在。

    《忍住》和《相信爱》补充了《雪花训》的慈悲情怀：

    花朵上落了灰尘，不用

     伸手擦拭，擦不去灰尘，擦伤的只会是

     花朵，我安静等待一阵风吹来
               ——《忍住》

      能不能，爱那些难以爱的人

    放下自我，和狭隘的内心

    相信爱，这尘世的轻微羽毛

    在光中艰难而幸福地飞翔
           ——《相信爱》

    因为懂得，所以包容；因为懂得，所以宽广；因为懂得，所以热爱；因为懂得，所以奉献；因为懂得，所以感恩。

附：易翔诗歌 

火车停留的地方都是故乡

火车慢慢地从远方走来，长长的身子
穿过白天的光线，探进了黑夜
惊醒路边的草木，萤火，和虫鸣

火车在大大小小的站点停下，又开走
有的地方繁华，有的地方贫瘠
但现在都只叫做一个名字：故乡

火车多么幸福啊，装满一厢厢乡情
将一些脚步卸下，来不及多停留
喘口气，又不知疲惫地向着晨曦奔去

雪花训

要像雪花一样，出身高远
但并不嫌弃低处的尘世
一片片，从空中轻轻落下
落下就落下，心碎就碎了
没有留下遗言，就空了一生
要像雪花一样，在酷寒之天
就要守住自己，护住大地
和大地下的种子。让脚步
踩过身躯时，发出吱嘎喜悦
要像雪花一样，春天了
把一片白还给色彩，把位子
让给破土的草，待放的花
暖阳下，捂住嘴哭，不出声

忍住

花朵上落了灰尘，不用

伸手擦拭，擦不去灰尘，擦伤的只会是

花朵，我安静等待一阵风吹来

又一根导火索，从暗地里伸出

牵绊住了安稳的脚步，我小心翼翼

安息身上的火源，绕道而行

对于生活，我比喻是张白纸

被胡乱涂鸦的同时，忍住笔尖划下的

疼痛，再忍住轻轻擦去污秽的疼痛

相信爱

如果可以，回到旧时时光
向那些曾经伤害过的人道歉
以大地上兄弟姐妹的名义
言归于好，握住的双手里
不再有罅隙，磨痕，和冷漠

为每一段折下的枝，每一朵
正在开放的花，心怀羞愧
不经意间，我们的欢乐
浑然不知用一些生命陪葬
多少疼痛在光阴里隐匿啊

能不能，爱那些难以爱的人
放下自我，和狭隘的内心
相信爱，这尘世的轻微羽毛
在光中艰难而幸福地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