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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的时候,有一天我买了一台红白两色相间的机器回家。
本来是要送给孩子的,但马上成了我自己的玩具。
我迷上的游戏叫作「超级马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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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玩电视游乐器的人,怎么也想不通那到底有什么好玩。
当时还是八位的游戏,电视屏幕上所显示的不过是一个虽然有一定的轮廓,但形象并不那么清楚的人物。但是这个能跑跑跳跳,喜欢追逐金币,爱吃魔菇,能吞金星的马利,却让你着魔似地,每天下班第一件事想的就是回家。或者,回家之后再怎么疲累,也要打开机器,希望能把过关的功夫锻练一番。
当时的机器,没有储存游戏记忆的功能。所以你没法在昨天停机的那个地方接续玩下去,相对地,每天你打开机器,都要从第一关的第一个动作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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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电视游乐器,想要一关关前进,需要具备的条件有三:一,闪躲陷阱的技巧;二,足以撑受攻击的生命力;三,可以还击魔头的武器。
当「咚咚咚咚咚」的开机音乐一响,马利开始蹦蹦跳跳地往前跃进,你不断在练习的,就是这三件事。而最终目的,当然是一关一关地攻破,直到击垮守在最后一关的超级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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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一方面来说,电视游乐器迷人的,在于满足你渴望知道未来的需求。
再往前进,是什么样的光景?会增加什么样的武功?会碰上什么样的敌人?
人生,也不过是反复问这几个问题。但时间永远把你制约,你没法加速打开那个滚动条,没法加速知道未来。
但是电视游乐器则不然。时间在你手上,看你要把游戏加速展开到什么程度都可以。看你要反复玩到什么程度。
所以,你下了班之后就会守在那里,玩到家人跟你抗议,他们逐渐入睡,四邻全都安静,然后,你在漆黑的屋子里,一直玩到窗外的天色又开始泛白。
这是一个可以让你快速体会未来如何展现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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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从更多的方面来说,电视游乐器也是一个有关记忆的游戏。
当然,最粗浅地说,你怎么练习过关斩将,这本身就是在锻练你的记忆。记忆如何跳过那个悬崖,如何多拿一些金币,如何多吃一些魔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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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远不止于此。
前面险阻比较简单,你自己的本领也比较简单的时候,每当你生命用尽,力竭而死,就不得不重新开机,开始一段新的记忆。
玩到后面,自己本领比较高了,关卡的难度也更高的时候,很多时候是你主动中断自己的记忆,希望让自己从头来过。
在企图具备「闪躲陷阱的技巧」、「足以撑受攻击的生命力」、「可以还击魔头的武器」这三个条件的前进中,你总会不时惋惜地发现,这多么难以兼顾。有时候多吃了金币,却少吃了魔菇;有时候金币和魔菇都吃得饱饱的,但是脚下一个不小心,掉进了悬崖,减少自己的生命次数。
你总是才刚记得不要犯那个错误,却又犯了另一个错误。
你惋惜。所以干脆重新开机,擦掉这一次记忆,让自己有机会重来一次,让自己有一次更美满的发展。
真实的生命没法让你如此奢侈。电视游乐器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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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你段数更高了。在深夜黑暗的屋子里,你让自己陷在那张懒骨头座垫里,看着屏幕上的光影闪动,很多动作已经有点反射性的作用。你一路跳跃、闪躲、攻击,大部分都是两只手的事情。
很像是开车吧。
开在你熟悉的公路上,你的思绪开始飘飘荡荡地。
也许是屏幕上那个光影某个漂亮的蹲身,也许是刚才挨到的一记攻击,让你浮现起心头的某个记忆。
也许纯粹是一个不相干的画面硬生生地挤入。
你坐在屏幕对面,在深深的夜里,可以让许许多多记忆在你身边浮动。
这是一个面对自己记忆的时刻。
你几乎以为这是打坐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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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玩网络游戏的习惯。
相较之下,网络游戏太复杂也太摹拟人生了。摹拟到让我觉得何不集中精神去玩人生这个游戏的本尊。
所以我不时怀念一下超级马利。
黑黑的屋子里,你在练习自己的记忆,面对自己的记忆,思考如何处置自己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