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干净净写作(创作谈)
(2009-10-18 11: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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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文学/原创 |
分类: 创作访谈 |
前面贴了四位朋友为我写的印象记,最后贴上我自己写的创作谈。本来这个栏目还有一篇何镇邦老师写的主持语,但何先生太不了解我了,颂扬我“一直在青藏高原当兵”,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不能”以讹传讹“,就不贴上了;另外还有一篇评论家李美皆写的《裘山山论》,因是理论的东西读起来也费劲儿,所以就贴个我的创作体会吧,和大家交流。
早上起来,把房间大致收拾一下,泡一杯滚烫的茶,我就进了书房。在我们家的几间屋子里,我最喜欢的是书房,每次进去,心情就没来由地好起来。有那么多书陪伴我,真是于无声处听“智慧”。
等喝上第二杯热茶时——这对我是至关重要的——我就打开电脑,进入写作了。
我的写作状态极为普通,有一台电脑一杯热茶就行。最奢侈的,就是再有一把花,散发出阵阵清香的那种,比如茉莉,栀子,或者白兰花,那我进书房时就会飘飘然。
常听一些作家说,他们要住到外面去写,要夜深人静时写,要关门闭户地写,要拔了电话写,要烟雾弥漫地写,要喝着小酒写,等等,我都不能体会。我就是大白天,开着门窗,极其寻常地写。这大概是因为我的气质在家庭妇女和作家之间,更接近于家庭妇女的缘故。
当然,我得承认,大白天的时候,我们家里也很清静,大的上班去了,小的上学去了。窗外也很安静,除了鸟叫,基本没有声音。
因为请了一个钟点工,大部分家务有人代劳了。我就是做一餐自己的午饭,午饭极其简单,以不饿死为原则。然后躺倒半小时,这是雷打不动的,之后再起来写,一直到黄昏降临,门口传来儿子的一声喊:“我回来了!”我就像得了解放令一样,赶紧离开电脑,好像早就盼着这刻似的。
因为是白天写作,我有几怕。第一当然是怕停电,我从1991年开始用电脑,已经被电脑宠坏了,离了它我不知所措。第二是怕通知开会,那一上午就完了。第三是怕电话。电话中最怕的,当属记者电话。有时我正写在兴头上呢,他突然打电话来问你,对女孩子穿得太露有什么看法?你如果不说他就不放电话。好不容易对付了,没几天他又来了:请你谈谈什么样的成都女孩子才是美丽的?再过些日子,一个歌星到成都来演出砸了,他又问你对此有什么看法,还诱导你说,是不是应该让孩子不要追星了?开始我还比较客气,好歹对付几句,后来真有些烦了,我干吗老要中断自己的创作去配合他们的工作呢?而且说了半天,事后连张报纸都不寄给我看看。但无论再怕,也不敢拔电话,因为我还在编辑部任职,编辑部会随时找我。
对我来说,写作最要紧的是干净。房间脏乱差是断然不行的,我肯定先收拾屋子再说;手脏也是不行的,须先洗手,然后擦上护肤霜;环境闹也是不行的,如果窗外有清洁工锄草,我就只好停下来,看他们工作,嗅嗅青草的香气(顺便说一句,我特别喜欢青草的气味儿。)我写作时连音乐都不放,嫌吵;心乱就更不行了,只能坐在电脑前发呆,等平静下来再说。
这么一说,我写作也是挺麻烦的。
须知在我们的生活里,干干净净不是件容易的事。
上文写于10年前,1999年底。
重读一遍,我发现我的写作状态没有发生根本的改变,我还是喜欢干净和安静,还是习惯白天写作,还是离不开一杯热茶。
但外部环境改变了。
首先,从2000年初起,家里养了小狗,每天我坐在电脑前写作时,它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或者趴在电脑桌下,我站起来倒茶或上厕所,它也紧张地站起来撵我的脚后跟。所以家里多了一种声音,就是小狗跑在木地板上的唰唰声,还有我跟小狗的聊天声。小狗的陪伴,对我写作发生了怎样的影响,无法分析,但肯定是有的,因为它影响了我的生活。
第二,儿子上大学去了遥远的海外,每天到了放学时间,不会再有声音将我从电脑旁拉起来了,我不用再问他,今天怎么样?作业做完了吗?
第三,最重要的,我搬了两次家。从一楼搬到三楼,之后搬上三十楼,窗外从小树到大树,再到无树,这对我来说是个巨大的变化。
很长时间以来,我都习惯在写作停歇时,盯着窗外的树,或者在下雨的时候,离开电脑站到窗前发呆,或者遇到一个特别好的天气时,拿出相机来拍阳台外面的树木花草。现在,我不但看不到树了,听不到鸟叫了,而且,可能很难有人相信,我听不到雨声了!好几次,我下楼才知道下雨了,地上水汪汪的。雨从天上落下时,遇见树或屋顶才会打招呼,可是当它们打招呼时,已经离我很远很远了。
我这么说,并不是表示三十楼安静得像月球,相反,它比原来更不安静,窗外永远是川流不息的车流声,尤其上下班时间,非常闹,喇叭的声音,急刹车的声音,偶尔还有警车、救火车的鸣笛声,汇成一个巨大的城市噪音,有时我不得不把书房的所有窗户都关死。
这个变化,是我最不愿意发生的,却也无奈。如同年龄的增长,不喜欢,却也无奈。
我跟写作的朋友说,不知上了三十楼,我写的小说会不会与过去的风格不同?朋友说,说不定真会有变化呢。
到现在我还不能确定。外部环境对写作的影响到底有多大,还真不好估算。
当然,这10年,我的生活中还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比如去了很多没去过的地方,比如多出版了几本书,比如获得了一些奖励,比如晋升了三两级,等等。但除了去年的汶川地震,其他的,对我并不构成重大影响。
说到底,写作最重要的力量还是源自内心。假若内心依然有创作的激情,依然有表达的愿望,依然有安静的能力,心定,心静,就依然可以如以往一样,干干净净的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