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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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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眼里的我(之二)

(2009-10-13 20:5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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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分类: 广而告之

前面贴了朋友写的印象记两篇,都是兄弟写的,还有两篇姐妹写的,也要贴上才是。

潘向黎一篇,是此次应何镇邦先生邀请特意写的,属新品上市;徐坤一篇是数年前写的,属“经典再现”。很感谢她们这么为我捧场。向黎重点谈的我散文,徐坤重点谈的我小说。但毕竟她们两位都是小说家,写出来的东西有情节有细节,各位可以当故事看。

 

如此裘山山

潘向黎

 

山山和我,最初是工作关系。大约是十年前?我在北京的一个会上向她约稿,从此成为她在文汇报副刊的责任编辑。她给我的最初印象是:秀美而端庄、比较中性,不娇气,而且很守规矩。后来便是另一个会议上见到她,她话不多,但是脸上常有礼节性笑容,好像怕人家说她骄傲似的,等到见到熟悉的人,才真的笑出来,笑容灿烂,笑声响亮,而且很有穿透力。有一天日程是听领导长篇讲话,时间实在漫长,我溜出去,发现好几个人已经在外面聊天,我一听就忘记回到会场了,后来,穿了军装的山山也出来了,一看见我们马上凑过来,而且很快就发出她的招牌笑声(我都担心会不会直传到主席台)。但是等到有人提议干脆溜掉,找个地方开小会的时候,山山突然挺直了背脊,说:“我还是进去坐坐。”她以军人的飒爽英姿转身走了,丢下我们几个地方上的自由散漫的家伙。后来我渐渐发现,她这个人就是这样,说笑归说笑,骨子里还是很有板眼的。

回头接着说我们的工作关系,我说了,我是山山的责任编辑,按照我们行业的说法,山山是“我的作者”。但是,不仅如此。山山是我们的铁杆作者、模范作者,首先是她的文章写得好,而且是很适合我们需要的那种好――不费解,不另类,不颓废,不黑暗。将近十年来,她的散文在我们副刊频频亮相,而且基本上一露面就转载,往往还不止一家。她的文章很有读者缘,读者们也喜欢,有人碰见我说读了她的某一篇,如何捧腹大笑(比如《我的无法再来的青春啊》、《会议合影》),又有人打电话来说读了她的某一篇如何热泪盈眶,夜不能寐,比如《四十年的爱情》,比如《艳遇》,比如《老虎师长的四天四夜》。最近她的一篇写她极具传奇色彩的表哥的《子非鱼》更是让我们全体同仁一致喝彩,我们主编看了发短信给我:裘山山文极好!分管的总编辑评价是:“精彩!”我们是职业看文章看得两眼无光的人,要让我们集体激动起来不是容易的事情,这次,山山写得太精彩了,以至于后来面对读者的赞扬,我们还觉得评价不够不倒位,不顾职业形象(好像矜持一点更好吧?面对读者好像应该代表作家谦虚一点吧?)自己还进一步大夸特夸,说得读者惟余点头。铁杆兼模范的第二大特点,是态度好。山山写作勤奋,来稿很自觉,基本上不用我催。我们形成了一种默契,隔上一阵子,她就会来一篇,不紧不慢,节奏正好。当然,写青藏线的那一组除外,那时她写好了一起交过来,然后我们连续推出的。这些年,我们发表了许多她的用心之作。

不久前,我们报社办了一个笔会,在苏州开,邀请了一些作家,其中就有裘山山。

笔会上不知道谁说,觉得山山和范小青长得有点像。我说不觉得像,这时候,一旁的毕飞宇道:“不像。”山山说:“怎么不像了?”毕飞宇说:“她是苏,你是杭。”这话说得太好了,不愧是一贯深刻的毕飞宇,别人说不出来――正好她们一个是苏州人一个是杭州人。这话除了机智、贴切,还在于揭示了一个事实:她们两个都是美丽的。山山的外表,她自己的说法是“说得过去”,那好,我认为山山的容貌确实很“说得过去”。几年前,有一天和我父亲谈到山山,这位以严谨著称的学者、评论家突然说:裘山山在作家里,那算是漂亮的。我从来没有听到他评论过任何一个作家的外貌,一听特别新鲜,第二天就发邮件给山山说了,谁知道山山是个老实孩子,马上给我回信,急急地“辩解”说:绝对不敢当,你一定要对老爷子说,裘山山只是长得端正、说得过去而已,真的谈不上好看,不然,我会有欺骗长辈的感觉。还说:我是过了三十岁,才摆脱了容貌上的自卑的。看得我乐不可支。

当然,我和山山又不仅仅是工作关系。她每一本书都送我,我都看,还给她发邮件谈读后感。她也看我的小说,而且遇到喜欢的会到处推荐。2004年在海南开笔会,要两个人一间房间,我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对方来做室友。我们在房间里聊天,结果第二天隔壁的人说:“就听见潘向黎低低地说一句什么,然后裘山山就笑得很响。”我已经不记得我们说了些什么,但记得这句“邻居”的话,说明我们相处得很愉快。那次,我发现她喜欢游泳,换了泳衣下游泳池就游起来,不会游泳的我在池边替她拿着随身带的大钱包,还有一会儿要用的大浴巾,心如止水地看她姿势优美地游。等她上岸,还说:“谢谢哈。”我就说:“看咱这军民关系。”到了晚上,报社突然来电话,说因为要过节了,需要稿子去救急,我转头一看身边就坐了一个作家,马上把任务派给她了。她没办法,就坐在床上,将宾馆的信笺铺在膝盖上写了一篇短文,就是后来发表的《春草开花时》。那份手稿现在还在我的抽屉里呢。前几天在电视里看到“正在火热播出”的《春草》,我还想起当时她的样子,像赶作业的学生,不禁兀自笑了起来。那次旅行,她还送了我几个漂亮的大海螺,但要我答应不要转送别人,甚至说:“下次来上海,我要到你家检查的。”那种小女儿态,什么解放军什么准将啊,真是威武扫地。

说到来上海,她还真来,但没有到我家查海螺在不在,她要吃法国大餐。这也有个缘故,那年,我告诉她,她的一篇散文得了我们报社的好稿奖,我得到几百块钱的奖励。我说这是借了她的光,“等下次你来,我请你吃饭。”我说这话不是客套,没想到她比我更实在,马上回信说:好啊好啊,而且既然你这样有诚意,这次不能省钱,要讲请调,我要吃法国大餐,我还没有吃过法国菜呢。后来正好有一位朋友请我到塞纳河,正是法国菜,我觉得环境和菜品都不错,服务也很舒服,就给她写信说:“发现法国餐厅一家,已经试吃过了,下次你来,就在这家请你了。”后来,他们夫妇有事来上海,我很高兴地兑现诺言,山山开开心心地坐下了,然后等到菜上来,她就很优雅地送到嘴里一小口,然后开始嘀咕:“这就是鹅肝啊?也不怎么好吃嘛。这是蜗牛?好像也一般。”看样子,她对法国菜的期望真是高,一到现实中就有点破灭。她这样无辜地嘀咕,终于招来了她先生的不满:“不是你说要吃法国菜的吗?法国菜就是这些代表作,你要是都不喜欢,以后就不要吃法国菜了。”山山继续作品味状、思考状,说:“难吃也不难吃,可是不至于那么有名嘛,而且这么贵……”我一直忍着的笑顿时忍不住喷了出来。后来山山对我说,她后来经过反思,觉得法国菜还是好吃的,越想越好吃。她这种行为简直有点孩子气,或者说后现代,我听一次笑一次,虽然笑声绝对无法像她那么清脆悦耳。请她吃饭真是太值了,吃一顿可以笑这么多年!

山山有几句名言广为流传。我记得的就有好几句。一句是别人夸她本色,她慢条斯理地回答:“我是白土布,百分百纯棉。”另一句是,“我老了说明我没有英年早逝。”

山山的幽默是家族遗传。说起她的经历,其实也是个苦孩子出身。还在母腹之中,母亲就成了“右派”;还在襁褓之中,全家四口人就天各一方、三分四裂;她童年最初最亲近的人甚至不是父母而是照顾她的远亲,别人上幼儿园舍不得父母要哭只有她很高兴,弄得她母亲伤心起来……不过,她又是幸运的,她父亲对文学的热爱和深厚的古典文学功底,影响了她,更有源于母亲的写作天赋。她的父母是有章法的父母,对孩子绝不娇惯、从严要求的教育方针,为她后来成了一名军人、一名作家(都是特别辛苦的职业)打下了体力的、心理的、人格的全面基础。更重要的是,她的父母是非常相爱的一对,我相信这会使子女内心光明的面积足够大,面对世界时选择“信”而不是“疑”,选择温情而不是冷漠。这样的人生观对一个作家的写作意味着什么,是不言而喻的。

去年大地震,我正好参加作协一个活动在韩国。当然想到在四川的山山,到了韩国才好不容易打通了电话,她说她没事,现在已经在灾区了。我问了她几句类似于“有水喝吗?有吃的东西吗?”之类的话就挂了,我本能觉得不应该说任何废话惹她烦,或者分散她的注意力――那是绝对应该放在救助受难者和防范各种危险上的。电话里,她的声音和平时的爽朗、平稳完全不一样,有点乏力,有点恍惚。我想象得出面对满目惨状她的心情,但我想象不出,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注定敏感、感情丰富的作家,怎么能面对那样残酷的一切,抗住,行动,然后还要平安地走回正常的生活之中。我一直觉得,山山是女人中特别能抗事儿的,坚韧、沉稳、有大将风度,我以前总用徐坤的版本说她是“女砖头”――这是她在西沙的狂风巨浪和翻越青藏高原的艰险中赢得的美称。但是这一次,毕竟不一样,太不一样了。我觉得她作为那个时间进入灾区的人,是需要心理治疗的。

等我几天后回国,迟疑地问她能不能写一点那里的情况,她答应了,而且马上写来了。那就是《“老虎师长”的四天四夜》和《从绝境中突围》,让我惊叹于她作为作家和军人的双重使命感,果真能爆发出如此巨大的能量,使一个江南女子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写作。当然,受那么大刺激,完全不失常是不可能的,她写完文章,说是三千字,然后发过来,我们一看,怎么是一千多字呢?而且没写完。再问,她也愣住了,然后发现自己把草稿发过来,反而把完成稿弄丢了。我一听就急了,她更急,那是她在极度痛苦、极度疲劳的情况下,冒着余震写出来的呀。后来折腾了半天,终于在电脑的垃圾箱里找到了。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这样过,可见她在灾区投入的程度和承受的接近极限的压力。

《“老虎师长”的四天四夜》后来获得了上海年度新闻奖的一等奖,而且是全上海唯一的一个一等奖。一位常读裘山山作品的新闻专家,为这个一等奖作品写了一篇评论,里面说:“反映汶川特大地震中部队官兵抢险救灾的文学和新闻作品有很多,在我看过的当中,裘山山的几篇是最好的。即便是国内最权威的中央新闻媒体关于抗震救灾部队的大篇幅、滚动式新闻报道,都不如她那几篇文章力量来得大,来得实。裘山山笔下甚少大场面的描写,她专注于写人,无论是“老虎师长”曲新勇、“眼镜团长”周洪许,还是“银翼神鹰”邱光华机组,写一个,让人记住一个,而且只读一遍,就记忆深刻。这样的文章,是真好,而且很稀缺。”他还说:“(这两篇)可谓一拙一巧,“眼镜团长”的写法较巧,巧的写法是随内容走的,为的是步步牵动人心;“老虎师长”的写法较拙,而拙的写法也是随内容走的,为的是步步震撼人心。两篇文章的结尾都非常好,尽管一悲一喜的基调不同。其实,在这样的大艰险中,写悲容易写喜难,《从绝境中突围》那看似闲散幽默的结尾,让我们在看到作者构思之精的同时,更看到了一名女性作家对读者情绪善意的照顾和安顿。”(引自宋炯明《璞玉无华浑天成》)我清楚地记得,那个受到赞美的结尾是这样的――山山问那位团长,当时他的眼镜很碍事吧?“这位了不起的团长,他戴着一副眼镜儿。”这是最后一句。

一年之后,她写来了纪念地震一周年的《走不出五月》,我读后给她写邮件说:“感动之余我很高兴,我对你在灾区所受的刺激会留下什么后果一直有点担心,又无法询问,看了这篇文章,终于放下心了--你以作家的方式解救了自己,真是太好了。”她回答:“我的神经还是比较坚强的,目前为止唯一的后遗症是怕看拆房子的工地。”这已经很不简单了。后来读到她一大本的《亲历五月》,我想所有人都可以彻底放心了,她已经用写作对自己作了最好的心理治疗。当然,她并不是为了自己才去写的,她肯定就是觉得应该写,就写了。不是根据自己的能力选择承担,而是根据需要承担的来付出热情、能量和才华,而且要做好,而且不能趴下。这好像是山山的自我要求。这在我看来有点苛刻,所以我常常成了“批评”她、劝阻她的人。但是她一边用清脆的笑声回答我,一边听而不闻、不为所动。这个女砖头啊,美丽丝毫不能掩盖她的砖头本质。

女人、作家、军人,加上这种风格,这就是裘山山。

后来她把《亲历五月》的稿费全部捐给了灾区,她轻描淡写中带一点欣慰地说:“那些稿费去了最应该去的地方。”很对,很好,一切都如此裘山山。

                                                   2009年夏

 

潘向黎:福建泉州人,现居上海。1988年毕业于上海大学中文系,1991年毕业于上海社科院研究生部。文学硕士。1991—1998年任上海文学杂志社编辑。1992—1994年赴日本东京外国语大学留学。1998年至今任文汇报社副刊主任编辑。1988年开始发表作品。2000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小说集《无梦相随》、《十年杯》、《轻触微温》、《我爱小丸子》,散文集《红尘白羽》、《纯真年代》、《相信爱的年纪》、《局部有时有完美》等。短篇小说《西风长街》获《上海文学》优秀作品奖,另获《文汇报》笔会文学奖新人奖、第二届上海文化新人称号、青年文学创作奖等。《白水青菜》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现为文汇报首席编辑。

 

   

    裘山山的“好看”

    徐坤

 

 第一次见到裘山山,还是在1993年,《中国作家》短篇小说发奖会上。裘山山那会儿已经是跃入文坛数年,为广大读者所熟知,编辑赵虹约她写篇稿子,就是希望她能为期刊增色。她果然身手不凡,不负众望,以一篇《等待星期六》一举夺魁。那篇文章,的确写得好,即使是在过了快10年后的今天看来,也仍然是一篇上乘之作,她对于现代人内心情感、对于女性心理变幻的描述,起承转合,非常到位,方向感和力度把握得都非常好。相比之下,我自己的文章,那时还略显青涩。那一年我刚刚开始发表小说,在《中国作家》杂志上连发了三篇(中篇《白话》、《斯人》、短篇《一条名叫人剩的狗》),获奖的是最后一篇。不光文章,连同人,也是初来乍到,愣头愣脑的,不着边际。山山待人谦和,主动跟年轻人说话,在我看来已经有点平易近人的味道了,对她的印象非常之好。

 又过了将近十年以后,裘山山的小说终成气象。不光是数量上的积累,更有质量上的飞跃。尤其是她的短篇,已经有七、八十篇,获奖的获奖,转载的转载,有许多优秀的篇章都被读者所熟知。象《等待星期六》、《激情交叉的黄昏》、《卡萨布兰卡的夜晚》、《戈兰小姐的否定之否定》、《瑞士轮椅》、《幸福象花儿开放》、《周末音乐会》、《下午茶》、《白罂粟》、《保卫樱桃》、《横竖一场雨》、《爱情传奇》等等。尤其近一两年,她的短篇小说每出来一篇,几乎就要被《小说月报》、《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新华文摘》等转载一篇,读者之众,难以计数。

 这十来年,我们之间的友谊,也逐年递增。1998年和2001年两次青创会上的见面,听她发言,说得都很实在,尤其去年春天在北京的那次会,她还作为先进人物代表被选派在大会上发言,但是也尽说大实话,几乎没有什么虚词套话,那种朴素的美丽让我很感动。作为一名军队女作家,又是有了二十来年工龄的资深名家,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不多。

 1998年夏天,我们一同进藏,同上高原。那一路加深了我对她的了解,尤其是对她“军人”身份的敬畏。见她总是一身戎装,美丽,干练,走路步伐不乱,腮邦上一笑憋出俩酒窝,为人坦荡、率真,既象我军一块女砖头,也象善良可亲的女政委,照顾起人来温柔细腻,对待朋友象春天般的温暖。尤其让我记忆深刻的是,见到那些在海拔4000多米以上过着极其艰苦生活的小战士们,我的感慨是:谁家父母这么狠心哪,把孩子送到这不是人呆的地方来?而裘山山说:将来我一定得让我儿子参军。人有过一次当兵的经历以后,就会大不一样了。我听了,不禁汗颜。

 说是世界观不同也好,说是方法论上的差异也罢,我想这其中大部分原因是处于职业对人的打造。很显然,尽管同是中文系毕业(她是1979年入学,我是1982年入学),大学里所学的东西一样,知识结构几无差别,但是她毕业参军,我进入社会科学院,从此人的思维就向两极发展,她是按部队的信仰准则去严格要求自己,我则按人们对知识分子的一般定义和人格要求被驯化成人,其中的差异不言自明。多少年过去,我们都已经思维定型,在某些观念上也许彼此难以相互认同。然而,这却不妨碍我们成为朋友。撇除职业障碍,这说明我们内心深处有极其相似相通的地方。

 之所以说了这么多,一个是想说山山的人好看,另外也是对照先进人物找差距的意思。那次跟山山去西藏,跟她在一起,不断的被叫做“地方作家”时,才明白,人生原来有好多种参照。放在不同的坐标系里,得出的结论自然不同。我也才明白了她作为一名“军队作家”,写作上比我们的更为不易。她不能够追问,只能够抒情。我也更能体会她的长篇《我在天堂等你》里那些真挚的感情。在宏大的军事题材的叙事下注入感人至深的情感活力。对军人的爱,对于献身的歌颂,她是由衷的,发自一名职业军人的内心。记得我在为她的长篇去CCTV《读书时间》里作开口秀时,就实实在在地说,在阅读过程中我是为她的那些真挚朴实的情感所打动了。如果不是因为跟她有过一次进藏的经历,我想,我跟她作品当中描绘的情境就会有相当的隔膜。因为见到过,所以觉得亲切可信。

 山山不光是人好看,而且,作品也好看。

 知道她长篇的人,不如知道她短篇的人多(当然,她的长篇也是出手不凡,《我在天堂等你》一举获得了解放军文艺奖和全国“五个一”工程奖。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黄金时间里播出,坐在北京的出租车里,我亲眼见“的士”司机一边开车一边收听)。这七、八十篇的短篇小说,都很惹人眼,非常好看。“好看”,如今是一个赞誉极高的词。它包含了:有思想,有高度,技术上成熟,能吸引人,能打动人……等等多个层面的意思。说起当下文坛短篇小说的好看来,人们总要提起那些耳熟能详的名字:汪曾祺、林斤澜、刘庆邦、苏童、迟子建、毕飞宇……当然人们也不能忽略了裘山山。所谓“好看”,在我看来,就如同高手下棋、大将踢球,“好看”已然成为一个境界,不光激发自己,同时愉悦他人。裘山山的短篇从刚开始时对思想和艺术的刻意追求,已经到了现在信手拈来即成文章的地步,故事的讲述愈发圆润、动人。

 在平庸的生活中去寻找新意和热情,这是她的作品中最好看、最能激起人们阅读欲望、并诱发人跟她一起去探究谜底的那一部分。因为它们触到了生活的本质,也触及到了女性内心生活的实质。

 任何一份“新意”都是饱含风险的,正是在这份“冒险”之中我们才能找到日常状态下匮乏的激情和乐趣。裘山山没有一般女性作家的歇斯底里或泣血而歌。她是一个更愿意“守护”的作家,试图打破现实生活的平庸,但却不愿意撕破。这热情的火候总是温温乎乎,有一些痒,有一些痛,但是却徘徊在危险的边缘,适可而止,让女主人公的感情最后回归,而不是让她去撞南墙弄得头破血流。《等待星期六》、《激情交叉的黄昏》、《卡萨布兰卡的夜晚》、《戈兰小姐的否定之否定》、《下午茶》、《玛莉医生》、《空号》、《发生》等等,都是这方面的力作。一个自认为家庭生活幸福、去到电台的“周末电话心理咨询台”当自愿者为别人答疑解惑的女人,突然间发现自己家庭后院起火、自己丈夫有了外遇后,她将怎样应变?(《等待星期六》)一对因为日常生活过于平庸而导致感情淡漠、正在闹分居和离婚的夫妻,在看到他们从前共同喜欢的电影《卡萨布兰卡》后,双方各自心有所动,最后走回到一起,最后借丈夫的口说出:“其实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不说话也是一种陪伴。”(《卡萨布兰卡的夜晚》)一个已到中年的白领丽人、离了婚的单身母亲,在电梯里跟十几年前的“对象”偶遇,他邀她喝下午茶,女主人公以为重新选择生活的机会来了,她满心激动地期骥生活就此会发生某种实质性变化。结果,茶刚沏上,男人就频繁被电话打扰,茶未喝上一口就匆匆去工地料理事务。结局是他根本就不记得女方是谁,也许只是要为谈生意上的一件事才来这里与女人约会。男女双方连名片也来不及交换就散掉了(《下午茶》)。一个中年白领丽人,在机场遇到一个温文儒雅献殷勤男子。男子步步深入,一再调情,惹得女人芳心蠢蠢欲动。结果谜底揭穿后,原来是一场游戏,男人竟是她欲去投宿的同学女友的丈夫,面对尴尬,男人久经沙场,若无其事一般,只有女人心里掀起阵阵拂不灭的涟漪(《发生》)。还有象《玛莉医生》、《空号》、《遭遇同学》等等篇章,都在细腻描写女性尤其是中年女性最细微的感情状态,她们渴望激情,渴望一次大起大落的爱情波折,结局却往往是对男人的失望,最后她们仍回到原来的状态中。

 《戈兰小姐的否定之否定》是写得比较漂亮的一篇,实际上是裘山山对这种状态进行了一次哲学抽象,也是作者给天下一切渴望激情的女人们的一个结论和安慰:她们尽管渴望鲜活的爱情和火热的激情,但更习惯于将自身陷入慵懒舒适的日常状态,不愿意将“家”当成作秀的场所,不愿意丈夫将妻子当成一种“符号”来要求和打量——既要求媳妇看着悦目,又要用起来当老妈子使时顺手。内心独立的女人们不能接受传统的对女人的束约,所谓“上得起厅堂、下得起厨房”的那种对女人的非分要求,统统在戈兰小姐这里破产。她只希望夫妻之间建立一种平等、信任、松弛、舒适的关系。

 裘山山在这里一语道破了日常生活的真理。独立以后的女性忠实于自己的内心,她们不再把“为男人服务”“为男人的视点所欣赏”当成生活的圭臬。她们同时还要求自己的舒适和宽心。这体现了作者将生活看破之后的恬淡。

 这类故事的叙事有紧张感,都是从男女情感冲突说起,到最后矛盾的化解,不慌不忙的叙事中,却有着巨大的张力,引领读者急于看到谜底。

 还有一类是从日常生活中提取素材,都是小人物的故事,或从善,或被意外的事物感化,人物之间充满了爱意、温暖和善良,如《幸福象花儿开放》、《瞬间》、《保卫樱桃》、《周末音乐会》、《廖叔》、《靳师傅的太阳光》等。裘山山的故事里都有阳光,证明作者是个心地透明的人。她的阳光不是西藏那种燎人的不可一世的阳光,而是温煦的如春天三月的艳阳。这类缺乏大起大落的平常素材很不好把握,一旦叙事失当,就会显得沉闷,或根本构不成一个故事,不值得为它铺叙成一篇文章。但是裘山山用她良好的叙事才能巧妙处理了这些问题,故事的起落,矛盾的设置,到最后一环一环的解开,都十分引人入胜,耐看,耐读。

 在她的作品中,还有一类是描写军队题材的,能够展现她的思想方法的另一面。我认为她的长篇《我在天堂等你》已经有效的将这类故事的基本思想内核覆盖了一遍。因此可以说,她的长篇小说的成功应是水到渠成、意料之中的。裘山山是一个有着无限丰富可能性的作家,她可以同时处理好多种题材,能够及时把握这我们面临的这个多变社会的人心律动,尤其是对于女性心理的剖析,准确,生动,即鼓动女人们去冒险,同时又能及时地将那些不知深浅的女性从盲目躁动的情感悬崖上拉回。这是她的小说吸引人的一个重要原因。

 

                                                 写于2002年5月

    徐坤,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博士,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委员。作品曾荣获第十一届“五个一”工程奖,第二届鲁迅文学奖,首届冯牧文学奖,第九届庄重文文学奖,首届女性文学成就奖,四次获《小说月报》大众评选“百花奖” 多次获得《中国作家》、《人民文学》、《小说选刊》等评选的优秀小说奖。出版小说散文论著等400多万字,代表作有中篇小说《白话》、《先锋》、《热狗》、《通天河》,短篇小说《厨房》、《狗日的足球》、《午夜广场最后的探戈》,长篇小说《春天的二十二个夜晚》、《爱你两周半》、《野草根》、《八月狂想曲》,话剧剧本《青狐》(根据王蒙长篇小说改编)、话剧《性情男女》(由北京人民艺术剧院2006年上演)。部分作品被翻译成英、德、法、俄、日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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