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的村庄
安宁富裕的竹卡村
沿途看到不少兵站都在修建过程中,像工地一样杂乱,唯有竹卡兵站是建好了的,干净整洁,让人觉得有些怯生生的。一个宽大的院子(停车场),一个颇具规模的大楼,据说可以住四五百士兵,一个大食堂,一个小食堂,还有一个漂亮的招待所。我们就住在招待所里。招待所有电视,但只能收一个台,有电话,但只能打军线。手机无信号。
兵站距最近的县城也有50多公里,买菜不方便,一般让车队带过来,偶尔缺东西,就搭地方的车去买。兵站自己没车。他们笑称,有时对面的武警部队想和他们搞活动,都只有请他们到兵站来,他们过不去。他们只能一天到晚地呆在院子里。没有车队来的时候比较闲,就经营院子里的草坪和树,我看见几个兵早上给草坪浇一次水,中午还浇一次。太阳那么烈,也不知这么浇水好不好?白晃晃的水泥操场上,几条不怕晒的大狗趴在那儿,还条条面向大门,好像很尽职的样子。那么大的太阳,也没见它们伸舌头出来,也许是习惯了。
上午有点儿空,我们就让兵站的同志领路,去走访竹卡村。
给我们领路的是兵站的医生,由于经常给藏族群众看病,和当地百姓比较熟。我们跟着他就可以比较自如的进入村里了。关于这位医生,还有点儿故事。前年成都电视台来拍“三千里川藏线”,了解到这位军医属于大龄青年,由于在西藏工作而难以解决婚姻问题。电视片播出后,很快就有热爱解放军的女青年打电话或写信给他。他经过慎重挑选,眼下已经结婚了,而且有了孩子。
进入村子,感觉很静谧。虽然四周的山光秃秃的,村里的树倒不少,几乎每家每户的院子都有,而且大多是果树。核桃苹果居多。我们在路上遇见一个老人,医生说,我们上你家去看看行不行?老人很痛快,说走吧。
还没进他家院子就听见狗叫。自从家里养了狗,我对狗的恐惧大大降低。以前是“闻声丧胆”,现在是“见了你们格外亲”,老想去逗。我探头一看,狂吠的是条精瘦的黑狗,被铁链子栓着。这下我更不怕了,自作多情的和它打了个招呼,就大模大样进去了。
这是个典型的藏族院落,一座三层高的房子,房梁和地板都是木头,唯有墙体是石头砌成。底层养着家禽和牲畜,一群鸡,几头毛驴,还有几头牛,没看见猪。所有牲畜一律敞养,地上全是草料和它们的排泄物。估计一段时间后主人就会把这些肥料起起来送到地里去。我忽然想,当年18军到这儿时,大概帮主人背水就行了,不用扫院子。
老人请我们上二楼,二楼才是主人住的地方。
二楼有个开放式的大晒台,边上斜架着一根约三米长30公分直径的原木,原木上有斧头砍出的一道道沟,就是楼梯了。一见之下我觉得十分亲切,因为我已经在书里写到过它了。不过我写的时候以为它很难走,实际上还是好走的,虽然我没能像那个老人那么轻巧,但也还是自己走上去的,斜着身子,慢慢的,就上去了。
上去后进入一个大房间,非常之大,大约有三四十平米吧,它是主人的生活中心,吃饭,睡觉,看电视,会客乃至念经学习,都在这里。我在屋子里看见电视机,这里收看电视靠锅盖;我还看见了高压锅,还看见了电话。墙上也有不少照片。从照片上我得知,这家的儿子在武警当兵。是军属呢。
我们又上了三楼,三楼储存粮食,一袋袋的青稞还有玉米之类,堆积成一个小山,看得出这家人比较富裕。当地盛产青稞,青稞除了当粮食外,一个重要用途是酿青稞酒。村里人把青稞做成酒曲卖到外面去,成为重要的经济收入。
我们到第二家去走访时,就恰好遇到这家人在做酒曲。大概那东西必须一次做完,所以左邻右舍都去帮忙,十来个人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把活好的酒曲面捏把捏把,搓成圆饼状,再晒干,就是酒曲了。干活的以老人和女人为主,不知男人是下地了还是外出打工了?我看见这家唯一一个青壮年,正坐在大厅里读经书呢。
连着走了三家,日子过得都不错。
在一条小巷遇见一个婆婆,个子小巧,穿一件鲜红的衣服。一路上我已发现藏族同胞很喜欢穿鲜红的衣服,除了年轻小伙子外,一般的姑娘,还有老头老太太,都爱穿,老远你就能看见他们,火红的一团。婆婆牵了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一老一小走在巷里,旁边是色彩鲜艳的藏民房,很有味道。
贺政委一见赶紧架上三脚架咔嚓。还请求婆婆再走一遍。婆婆挺大方,也就退回去又走过来。我赶紧摸出身上的糖块和巧克力给孩子,希望他配合。后来婆婆的媳妇从院门里出来了,我们和她聊天,得知婆婆的丈夫,这家的男主人是个汉人,1954年到这里当养路工人,后来娶婆婆为妻,就在竹卡村生儿育女了。他们有一儿两女,两个女儿一个嫁回四川,一个嫁在当地。现在男主人已退休,每月有2000块的退休金,所以生活无忧。
贺政委答应照片洗出来后带到兵站,让兵站转交给他们。他们很高兴。
四五个无忧无虑的藏族小女孩儿在小巷里叽叽喳喳的聊天,其中一个小姑娘还穿着白色长腿袜。我很想拍下来,可刚一举相机被她们发现了,一哄而散。我只好转身,一转身她们就凑过来了,故意发出声音逗我,我要照她们又跑,就这么反反复复的,典型的人来疯。我拿她们没办法,只好放弃。可她们还是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到兵站大门口才离开。我估计她们怕那几条站岗的狗,那些狗只认军装,不认长腿袜。

村民们在做酒曲
毛驴自己回家,静静等着主人开门
村口打酥油茶的老人。藏族老人都喜欢穿红衣服
兵站的树
川藏线一路有二十多个兵站,每到一个兵站都能看到树。多少是一回事。
由于我个人的偏好,一走到树多的地方就感觉比较好。何况在高原上,树显得弥足珍贵,你在荒漠中走,一路掠过光秃秃的山,掠过风吹石头跑的砂砾地,忽然看见树,你就知道肯定有人家了。走近一看,果然有孩子的声音,狗叫的声音,袅袅的炊烟,还有猎猎飘舞的经幡,所有一切,都显示着勃勃生机。也不知道是人们逐树而居,还是居而种树?反正可以肯定,有树便有生命。
对兵站来说,肯定是居而种树。前面走过的数个兵站,泸定,康定,新都桥,雅江,巴塘,树都挺多,都是兵站建起后兵站人种下的。在泸定兵站我还看见院子里有种南方植物仙人掌剑兰之类,且长势颇好,像小树那么高。在巴塘,兵站还种了不少果树,苹果,梨,桔子。当然,最多的还是垂柳。垂柳下开放着木槿花,无比鲜艳。几乎感觉不到是在高原。理塘的树就比较少了,海拔太高,兵站里有几棵,一看也有二三十年了。城里也有几排,别处就完全没有了,只有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不由让人想起马丽华的诗句:人类是草原上最高的生物。
但树最少的却不是理塘,而是竹卡。这让我想不通。因为竹卡海拔只有2600米,跟康定、雅江这些地方差不多,这些地方绿树成荫,竹卡四周却是光秃秃的,连低矮的植物都没有。是因为缺水,还是因为土质?我无从请教。
当然竹卡兵站里还是有树的,除了原先的几棵老树,还有一些刚栽的小树。川藏线的兵站不管处在什么样的海拔,总是年复一年的种树,好像想让自己多几个战友似的。竹卡兵站的几十株小柳树,是今年三月栽下的,虽然已经成活,却还有些弱不经风的样子,在热辣辣的太阳下低眉顺眼的站着。兵站的人告诉我,其中一棵,是我们创作室另一位作家今年春天上线时栽下的,我一看,长得还不错。他们说可惜现在这个季节不宜栽树,不然也让我在兵站里栽一棵作纪念。我一想真还挺遗憾的,要是我三月来,在这高原上栽下一棵树,该是多美妙的事。以后在成都想念高原,也好有个具体对象。
从竹卡再往前走,海拔一路升高,到荣许兵站是4100米,那儿树少很正常,但到了左贡兵站,海拔虽然没有4千也有3千8百,院子里却有很多茂密的大树,又粗又直,真让我吃惊。当时已是晚上7点了,阳光依然热烈,树叶在夕阳照耀下墨绿发亮,很好看。我看那树像杨树又不像杨树,问贺政委,贺政委说这叫桦杨。我还第一次听说这个树名,难道是专为高原嫁接培育的树种吗?
显然树的生长和海拔没有绝对关系。这些树一看就知道是兵站的人栽下的。因为兵站四周都是些大石头山,并没有树,绿色都少见。须知在西藏,有树的地方,即使海拔再高也不会太难受,因为树能制氧啊。相反,没有树的地方人就难受多了。
贺政委看我很在意树,就告诉我,现在每个兵站都有树了,连邦达兵站都把树栽活了。有138棵呢。我一听惊喜无比,连忙说太好了,我一定要去看看。
之所以惊喜,是因为我去过邦达,知道那里的情况。海拔太高,气候太冷,一棵树也没有。方圆几十里都没有。据说有个领导曾讲过,谁在邦达种活一棵树,就给谁立个功。现在活了138棵,不知他们立功没有?他们总共20来个人,要立功还不得每人立上6、7个?想想都替他们高兴。
这一路上树最多而且最好的兵站,当属白马兵站了。
2000年我经过白马兵站时,就对那里的大柳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兵站的名字上虽有个“白”字,但在我记忆里它却是墨绿色的。这回印象就更深了。因为老兵站拆了,正在修新兵站,样子已大大改变,没有改变的唯有柳树。
白马兵站的大柳树,每一棵都有两人合抱那么粗,树挨树站满了兵站的院子。如果说别的兵站有那么一两棵树可以遮太阳的话,那么在白马兵站,你想晒太阳就得走出兵站去。所以重建白马兵站之前,几乎所有的领导都嘱咐说,一定要把那些大柳树保护好。现在的新兵站基本是围绕树修建的。
其实每个兵站建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种树。现在树多树少,完全是树自己决定的,它想在哪儿活它就在哪儿活了,它并不会根据人的需要或者人的心情来选择。比如白马那个地方,最后人们终于找出了大树茂盛的原因,是地下水丰富。修建新兵站时一开挖,哪儿哪儿都在冒水。柳树本来就是喜水的,难怪长那么茂盛。
老实说,一路上看到川藏线兵站的官兵们在反复的不辞辛劳的种树,我就想起我所居住的城市,在那里人们动不动就砍树,一天之内就能把成长了几十年的树砍光,想想心里真是郁闷!现在我从军区南大门出去,不管往左还是往右,都须在烈日暴晒下行走,不要说参天大树,连根树苗都没有。成都这个地方,不缺水更不缺氧气,可偏偏没有树,现在城里已经有一半的新路没有树了,我只能在烈日暴晒下想念西藏的树。
接着说邦达兵站。
那天我一到邦达兵站就迫不及待提出要看他们的树。站长虽然忙得不行,还是马上陪我去了。站长穿着棉衣,棉衣上套着两只袖套,别人不说是站长的话,我还以为他是炊事员。他把我带到房后,果然,我看见了那些树,是些一人多高的柳树和杨树。尽管寒风阵阵,树的叶子毕竟是碧绿的,昭示着它们的勃勃生机。站长坦率的告诉我,在刚刚过去的这个冬天,又冻死了几棵,现在已经没有138棵了。
不过,站长马上说,今年春天我们在那边新建的兵站又种下去200多棵树,大部分已经活了。站长的样子充满信心。我说,你们从哪儿弄来的树苗?他说哪有树苗,我们开车到很远的地方,砍了些树枝回来插活的。
我真为他们感到高兴。我知道这太不容易了。要树在这里存活,实在属于创造奇迹。这里不但海拔高,而且气温极低,年平均最高温度15度,冬天常常降至零下30多度。四周全是光秃秃的山,不要说暴风雪来临时无遮无挡,暴风雪不来时也寒冷难耐。种树时官兵们先得挖上又深又大的坑,将冻土融化,在坑里垫上草或者薄膜,以免冰雪浸入烂根。树又比不得蔬菜,可以盖个大棚把它们遮盖起来,它只能在露天里硬挺着。冬天来临时,官兵们又给每棵树的树干捆上厚厚的草,再套上塑料薄膜,下面的根部培上多多的土,然后再用他们热切的目光去温暖,去祈求。除此之外他们还能做什么呢?要能搬进屋他们早把树搬进屋了,甚至把被窝让给它们都可以。
一旦那些树活过了冬天,春天时抽绿了,那全兵站的人,不,应该说全川藏兵站部的人,都会为之欢呼雀跃。可这些树并不理解人的心情,或者理解了,实在没办法捱过去。有些捱过第一个冬天,第二个冬天又捱不过了。有些都捱过两个冬天了,第三个冬天又过不去了。谁也不知它们要长到多大才能算真正的成活?才能永远抗住风霜雨雪?谁也不知道。因为这里从来没出现过树。
但这并不影响邦达人种树的决心,他们会一直种下去的。他们要与树相依为命。终有一天,邦达兵站会绿树成荫,那将是些世界上最高大的树,是需要仰视才能看到的树。

从山上俯瞰邦达兵站,灰色的是老兵站,蓝色的是正在修建的新兵站,可惜太远,看不见他们的树苗,而我也忘了拍下树苗,那天太冷,把我冻傻了。只好委托贺政委再上线时替我拍几张。
在兵站我遇见了熊超,他刚调到兵站部没多久,是第二次上线。他是我们家钟点工小罗的大儿子。小罗在我们家已经6年多了,就像我的亲戚,见到她儿子很高兴,赶紧拍回来给她看看。
三过邦达
因为无法把川藏线的线路图画在文章里,为了便于表述,我只能说我已经走到了川藏线的正中间,或者说,我从雅安出发,走到了第12个兵站,邦达兵站。如果换一种表述,那就是我已经走到了西藏的大门,昌都。
邦达就是昌都机场所在地。
按我原先的计划,我走到邦达就不再跟车队前行了,从邦达机场坐飞机回成都。
邦达机场是全世界海拔最高的机场,4300米。距昌都一百多公里。是西藏仅有的两个航空港之一。机场于1971年5月动工,由三个团的解放军和2000多名民工修建,历时7年,于1978年8月竣工。跑道长度为5500米,不仅是海拔最高的机场,也是国内跑道最长的机场。到1992年,国家又投资2、7亿元,将机场的跑道和设施进一步完善,以便能够起降波音757型等民航飞机,以满足高原通航的需要。
未到邦达之前的一路上,贺政委和工作组的几个人都在动员我和他们一起去察隅,说去那里的机会如何难得,那里的风景如何美丽,说得我终于动了心,决定推迟出藏时间,跟他们一起去察隅,从察隅返回后再从邦达飞出西藏。
大不了晚个四五天,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第一次过邦达是4年前。我从成都坐飞机到昌都,就是在邦达机场降落的。一下飞机我就晕头了,毕竟它比拉萨机场还要高1千米。我的反应大,那些初次进藏的反应就更大了,接我们的人说,赶紧去昌都吧,昌都海拔低1千米,下去就好了。可是去昌都的路全是弯道,我在车上被高原反应和晕车同时折磨,狼狈不堪,到分区就躺倒了,头痛欲裂,饭也吃不下,真想昏睡过去,梦里到成都吸点儿氧。不想分区司令晚饭后又请大家去他家做客,还说有反应没关系,喝点儿酒就好了。出于礼貌,我只好爬起来了去了,晕乎乎的坐在那儿看大家喝酒聊天。司令是位藏族军官,性情豪迈,喝酒之后引吭高歌,整个气氛热烈愉快。奇怪的是,第二天我真的没事了,看来情绪很重要,只要开心了反应自然会过去。
想起4年前的经历,我对邦达还是心存畏惧的。贺政委也想到了,他说我们这次过邦达不住宿,直接赶到白马兵站,我自然同意。我想反正走的时候总得住的。
我们早上7点从左贡出发,10点就到邦达了,100多公里路走了不到3小时。算顺利的。快要抵达时,贺政委指给我看,山脚下的草滩上,有许多简易的长方形的建筑,有着灰色或蓝色的屋顶,贺政委说,那就是邦达兵站。兵站显得孤零零的,四周没有村庄,也没有一棵树,山峦都是褐色的。所谓草滩,也只是浅浅的草,没不过脚背。我想象中的站成一排的138棵树并没有跃入视线,后来我才知道,树太小了,被围墙遮住了。倒是路旁停着的车队很显眼,长龙似的卧在那儿。因为一下子到了四个连队,停车场摆不下了。
到邦达兵站我一下觉得冷得不行,不知温度是多少,赶紧把箱子里的最后一件毛衣穿上。尽管时间很短,我还是去看了他们的树。这路上我一直惦着它们。遗憾的是,我忘了给那些树拍照了,现在想来仍后悔不已。我只想到将证件留下,请兵站的同志帮我买回成都的机票,就匆匆的上路了,为的是赶到白马兵站去吃午饭。
邦达到白马兵站只有90公里路。但中间要翻越怒江山。在地图上,这座山叫业拉山,可不知为何,川藏线的官兵,无一不叫它怒江山,怒江山这个名字远远响于业拉山。贺政委告诉我,因为怒江就在山脚下。
怒江山海拔4950米,算5千米吧,但它的特色不在海拔上,而在它的回头弯。据说怒江山共有99个回头弯。还有一说是108个,我始终没搞确切,总之很多。站在山顶的某一个回头弯朝下看,盘绕在山腰上的几十个回头弯一览无余,很是壮观。凡川藏兵站部的摄影发烧友们,到此无一不狠拍一通,用时髦的话讲,是个谋杀菲林的地方。贺政委当然不会放过,冒雨下车,架上三脚架,长短镜头齐上阵。尽管天气阴沉能见度较低,但透过雨雾,还是可以看到回头弯宛若细细的飘带缠绕在山腰上,别有一种韵致。
那年我从邦达到白马时,并没有看到这一奇景,因为急着赶路。也因为不了解。没有停下车来欣赏。我们到达怒江山山顶时,老天忽然下起了大雪,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弥漫着整个天地。把大家兴奋得不行,全跳下车来照相了,至今那照片上,还可以清晰的看到雪花的影子。五月的雪花。
现在是6月,怒江山改下雨了。雨水冰凉,到底不是雪。
我们拍完照片再往前行,路堵了。这回不是塌方,也不是出了什么车祸,是修路。
我们一点点挪到前面,看到路上一派繁忙景象,雨雾里人来人往,车来车往,加上路边临时搭建的一些工棚,把一条本来就很窄的路塞得满满当当的。我看到一些武警官兵。贺政委说他们是武警交通支队的,负责在这里修路。一个武警军官从雨中走过来,很客气的跟我们解释,需等一辆运钢筋的车卸完货车才能通行。我们当然理解,就等。
一等就等了近一个小时,丝毫没有通行的意思。许是钢筋太重了,卸货慢。我只好拿把伞,下车来向站在雨地里的一个女民工打听,哪里有厕所。这一路上,我已经对找厕所有了经验,这地方虽然不着村不着店,但有这么多人在,肯定会有个简易厕所。女民工告诉我,往前走,山边上有个塑料棚便是。我就撑着伞从人缝车缝里朝前走,走了差不多一里路,看见山边果然有个彩条塑料棚,上面没写男女,根据经验判断,我想那狭窄的一方定是女厕。等我再上路,路还没通,不免有点儿烦。这时又见一个女民工,既不撑伞也不穿雨衣,连个帽子都不戴,就这么淋在寒冷的雨地里。我想我才呆多久啊,人家可是天天在这儿,从早到晚的。这么一比,心里便不再焦虑。
奇怪得很,那时候我并没有想到18军。要知道18军当年走到这一带时,已是深秋,天气非常寒冷,他们每天晚上露宿的时候,身上盖的被子常常被冻住,以至早上醒来无法起床。无论翻多么高的山走多么远的路,吃的都是萝卜根和代食粉糊糊。如果做饭中间遇到一场冰雹,那一顿饭就报销了,只能饿着。至于嘴唇干裂流血,得雪盲症,得肺水肿脑水肿,走着走着就倒下牺牲,都是很平常的事。虽然平时人们喜欢说“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而实际上,我们苦和累的时候都不会想到他们。比如我,苦和累的时候往往是靠身边的人和事来排解的。从来不会去想老革命。是不是因为年代相距太远造成了一种错觉,好像老革命已不是人了?他们克服什么困难战胜什么危险都是应该的?他们怎么牺牲奉献也是应该的?我还真没想透这个问题。
钢筋终于卸完了,卡车移到边上,让我们通行。我舒口气说,但愿我们回来的时候不要再堵了。贺政委笑笑说,这个不算堵。我看了看时间,一个多小时。想想也是,堵上一天才叫堵呢。等我们赶到白马兵站吃午饭时,已是下午2点,我竟然也没胃疼,算经住了考验。
没想到数天后我们返回,第三次过邦达时,遇到了更不顺的事。
我也学学说书人,留待下回再说。

这就是著名的怒江山回头弯,很多摄影爱好者人都拍过它。我拍得不好,拍得好的可以看到更多的弯。右下方就是我们堵车的地方,那里正在修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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